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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三(上)

    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直光顾某一家水果店,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认为这家是最好的,可是忽然有一天,另一家水果店打出买一箱苹果送一瓶果汁的标语,就毫不犹豫地冲到另一家店去,结果是买了一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的苹果,同时果汁又是最讨厌的菠萝口味。同理的还包括牙膏、香水、杂志、甚至是卫生巾。

    当然,也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原本很讨厌任何菠萝味果汁的我,某天偶然看到卖果汁的专柜竟然摆满了可爱的绒布公仔,为了把公仔带回家,买了几瓶果汁,回家后心想反正放着也是浪费,所以就硬着头皮喝起来,最后竟然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喝,甚至爱上了菠萝……

    我想以上这些奇妙的现象是想要对我说明:人是可以在愉快的环境中改变自己的习惯,促销标语也好、绒布公仔也好,这些都是让人能够产生愉悦心情的东西,当人本能地可以感知到快乐的时候,是谁也无法阻止他(她)往那个方向发展的。

    这被称为“快乐理论”,一种……其本身就含有着有趣元素的原理。并且这个原理可以来解释很多现象,比如——婚外情。

    Alpha

    周一的早晨,梁见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她的头还是有点疼,不过比起昨天早上要好了许多……想到这里,她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竟然在喝到半醉的时候打电话骚扰项峰——噢,是的,那就是骚扰,赤*裸*裸的骚扰!

    咏倩泡的咖啡在办公桌上冒着热气,见飞怔怔地发着呆,思绪不可抑制地回到了两天前。

    如果说林宝淑的那一句“池少宇回来了”让她感到惊讶的话,那么当那个人确实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恐慌。

    他还是一脸迷人的微笑,用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语调说:“有空跟我一起吃个饭吗?”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因为她正穿着邋遢的睡衣,没有洗脸喝没有刷牙,头发更是乱七八糟到了极点……但是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池少宇就用脚抵着门,说:

    “我在楼下等,给你半小时。”

    说完,他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她……

    说真的,他对女人很有一套。

    最后她还是下楼去了,就在半小时以后。他对她的习惯如此了解,以至于可以精准地计算出时间。

    他换了一辆车,不是高调的红色,而是内敛的黑色——跟项峰的车一样的颜色。

    她怔了怔,为什么是项峰?

    “上来吧。”池少宇探过身子从里面开了门。

    她坐上去,用早就酝酿好的、平静的口吻说:“去哪里?”

    他转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然后一言不发地上路。她这才有时间仔细地打量他,他变黑了,理了一个短且精神的头发,身体的轮廓没有什么改变,可是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

    她和池少宇相识于十六年前,高中毕业的那一年他们相恋,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们结婚。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一对样貌、家世、才学都旗鼓相当的男女,在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于是决定共度余生。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她很少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什么人,但她不吝于把这个词加在他身上;他身材很好,热爱运动,在学校的时候,每次他打篮球都有许多女生在场边为他加油;他也勤奋好学,成绩虽然不能说是拔尖,可是也算优秀,重要的是,他对于自己想要做好的事都十分认真,比如他说过长大后要开着飞机载心爱的人回家,后来他就真的成了民航的飞行员;他也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浪漫的爱人,体贴、总是把她捧在掌心。

    没错,在那时的她看来,池少宇是一个完美的人,她不可自拔地深深地爱着他,直到某一刻,世界在她面前崩塌。

    一个再完美的人,如果无法保持忠诚,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连一团空气也不如。

    所以说事情总是有它的两面性,当她认为他完美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认为他完美,当她为他痴迷的时候,也有很多其他女人为他痴迷,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那些女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对他来说,她就是那家原先一直光顾的水果店,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新鲜感过去了,会想要去另一家水果店看看罢了。

    她试着原谅过他,很多次。但最后没有成功。

    她决定要离婚的时候,妈妈哭了,她知道不是为她的解脱,而是担心她今后的路。一个26岁的、离过婚的女人,接下去该怎么走?

    但她没有迟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唯一想到的只是终于可以坚持自己的信念,做一个忠于内心的人。

    他说他不愿意离婚,还爱着她,但是他也没纠缠多久。因为他知道她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回头的人。于是他们以一种看似和平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婚姻。但结束的又何止是婚姻?

    离婚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开这座城市,她去了公司驻清迈的办事处,他去了阿德莱德的飞行员培训基地,从此再无交集。所以,当他忽又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知所措,就像是某一种默契、某一种平衡被打破了。

    他载着她去了以前他们约会时常去的餐厅,店堂早就装修一新,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服务生穿着崭新的制服,对他们微笑、点头致意。他们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见飞感到自己的局促,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还是点原来那些菜吗?”池少宇一手拿着菜单,看着她的眼睛问。

    “随便。”其实她吃不下任何东西。

    “随便?”他抬了抬眉毛,像在说“这可不像你”。

    但她没有在意,把难题留给他,自己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于是转过头看着他。

    “你最近……过得好吗?”

    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悻悻地笑起来。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好或不好,似乎都不是最佳的答案。

    “你找我有什么事?”所以她没有回答,反而直截了当地问他。

    池少宇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苦笑,眼角似乎有了一道不太明显的皱纹,可是这一点也无损于他的魅力:“我以为过了四年,你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我了。”

    梁见飞轻轻地叹了口气,坦然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恨你,我是那种如果曾经爱过就没办法恨的人。”

    “……”一向擅于言辞的他竟说不出话来。

    “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他还是微笑,“只是……想看看你,看你有没有什么改变。”

    “哦,当然有,”她抿了抿嘴,颇有些自嘲意味地回答,“皮肤暗沉,黑眼圈加重,脸上多了几道纹路,身材也没有以前那么好,甚至于肠胃功能也开始退化……”

    他讶然失笑:“你还是那么直接。”

    “嗯,”她点头,“这点恐怕没变。”

    “那么……你……”

    “?”

    “你有男朋友了吗……”他的风流倜傥忽然不见了,像是等待发放考试分数的男孩。

    梁见飞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老实地回答:“没有。”

    “哦……”他松了口气。

    “……”

    “你没有搬回爸妈那里住?”

    他说“爸妈”两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还是一对夫妻,从没分离。

    “嗯,”她垂下眼睛,“我已经有点……不能习惯我妈的唠叨。”

    他笑起来,像是很了解她的意思,却又不愿多说什么。

    她闭上嘴,一心一意等待上菜。

    “你不想问我的情况吗?”他看着她,忽然说。

    见飞摇摇头:“我觉得我们最好做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可是非常短暂,短到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抓了抓头,苦笑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虽然不恨我,但是也没有原谅我?”

    “……可以。”

    “那么,”他又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一种特有的魅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原谅’就代表你还没有忘记我?”

    她想脱口而出说“可以”,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如果你找我出来就是想说这些无聊的话,那么我要回去了。”

    说完,她起身要走,却被他拽住了手腕。

    “好吧,我保证不再乱说话,好吗?”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恳求的成分,于是她心软了。

    这顿饭其实吃得很辛苦,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认真听池少宇说了些什么。她只是不可抑制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回想他刚才的那个问题,但却不敢回答。

    吃过饭,他送她回去,两人在她家楼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