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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们三个能帮你岳军兄什么忙?”刘文辉问。

“老母八十有余。”张群说着垂泪,他是个出名的孝子,父亲去世很早,是孀居的母亲一手把他拖扯大。以后他当了大官,多次要接孀居的母亲去南京,母亲都不去,张群无法,只得让老母居住在宽巷子的张家老宅,托地方上的朋友,如在座刘、邓、潘三人照顾老母。他们不仅答应下来,而且尽心尽力,让张群对他们很是感激。张群说:“我怕是这一去,就无法回来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了。”

刘、邓、潘三人当即表示,如果岳军兄说的事真发生了,那么,替老伯母养老送终事,我们挑们挑起来就是了。张群千恩万谢,说时看表要走。

“慢着,岳军兄,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一用。”刘文辉说:“毛人凤这个狗东西封了我的门,我出不去。我想借你的车出一下门!”张群是何等样人,看看三人情状,想这刘自乾(刘文辉字自乾)是三天限定时间的最后一日,似乎明白了刘自乾借车原委,他答应一回去,就让副官李成带原车回来接他们,他们要去哪里,给李副官一说准成。临别,他对三位说:“三位仁兄,我们共事多年,又是老乡,实话实说,时局是无法挽回了。值此千秋存亡关头,希望你们贯彻始终,与蒋先生一心,共支危局。国家有办法,我们个人才有办法。”张群说完去了。不过他说话算话,过后果然叫李副官带上车来接上了刘邓潘出去。守候在门外的特务发现不对,拦下车上去检查。李副官作古正经对拦车特务说:“这是张(群)院长让我接他们三人去,说有要事相商!”拦车特务看车是张群的车,副官是张群的副官。张群是何等样人!就连他们的顶头上司――保密局局长毛人凤都靠不上边,他们怎么敢拦下来,只好放过车,把情况报告上峰。刘文辉把时间掐算得精了又精,事情算计得天衣无缝。当毛人凤发现情况不对,派人派车急追上去时,刘邓潘三人早在成都西郊茶店子换上了中共成都地下党等在那里接他们的车,一溜烟去了。1949年12月9日,刘邓潘在邓锡侯掌握的95军驻地,离成都不过六、七十里的彭县隆兴寺发出起义通电,这就是著名的“刘邓潘起义”。起义通电一经发出,立刻产生连锁反应,“云南王”卢汉立刻响应,就连胡宗南手中三个兵团中,除李文兵团外,另外两个兵团司令裴昌会、李振分别率部宣布起义……蒋介石立刻慌神,第二天逃往台湾。如果换一个人,依蒋介石对人的峻厉苛刻,肯定会对这事严加迫查、严格惩处。可是,犯事的是张群,蒋介石佯装不知,让张群不仅在台湾安享晚年,而且,对张尊敬有加――当然,这是后事。

蒋介石对下属,尤其是对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将军,向来是冷着一张脸下达命令。特别是对抗战后坐飞机摔死的,给他立了大功的,外国人眼中的“中国特工王”“蒋介石佩刀”的前军统局局长戴笠,在蒋介石眼中就是个“家奴”,动辄罚站,呼来喝去,独对张群别开一面,眉活眼笑,人前人后都称张群为岳军先生,这是他们差不多用一生时间打造的特殊友情、感情保的恒温。

蒋介石从小饱受欺凌,心灵创伤累累,年事渐长,争强好胜的他,需要一个人来帮助他、关心他、温暖他,当然,这个人是要有些本事的、能同蒋介石对话的。蒋介石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就是四川华阳人张群。蒋介石的母亲王采玉是浙江省奉化溪口镇盐商蒋肇聪的“填房”,蒋介石属于“拖油瓶”,8岁以前,家境富裕,他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是当地的“孩子王”“打架王”,常把小伙伴打得鼻青脸肿。为此,母亲不知向别人家赔过多少礼道过多少歉。对于儿子,母亲还不能要求过急。有次吃饭,母亲多说了他两句,他居然把筷子当刀,对着自己的喉咙深处插下去,吓得母亲赶紧伸手握住筷子,才没有出大事情。蒋介石刚8岁,父亲因病去世,蒋介石和母亲的苦难日子开始了。蒋家人把他母子分了出去。母亲带着他和妹妹,只分得三间楼房,30余亩薄田和一片竹林,孤儿寡母,日子过得窘迫艰辛。他12岁时,母亲把他送到离家100里的嵊县葛溪村外祖父家,就读于姚宗元开设的私塾馆。这时,他家日子实在凄凉。每当他回家看望了母亲妹妹,再去嵊县时,母子二人总是抱头大哭一场。后来,他为一国之尊后,曾在《报国与思亲》文章中,提到这段日子时写道:“中正9岁(虚岁),一门孤寡,茕孑无依。其时清政不纲,吏胥势豪,夤缘为虐。吾家门祚既单,遂为觊觎之的,欺凌胁逼,靡日而宁,尝以田赋征收,强令供役”“产业被夺,先畴不保,甚至构陷公庭,迫辱备至。乡里既无正论,戚族亦多旁观,吾母子含愤茹痛,荼孽之苦,不足以喻。”一种强烈的出人头地改换门庭的欲望与愤世嫉俗交织在一起,成了他愈挫奋的动力。经过很多努力,他考入保定军校的前身——通用陆军学堂,在这里,他结识结交了同学张群。在军校,蒋介石因脾气急躁,爱与人争论而且争论起来,总是脸红脖子粗,总要争赢,被一些同学讥为“红脸将军”。为此,张群为他私下捡了不少“脚子”,化解了许多矛盾。

真正让蒋介石在军校有了些威信、声誉的是有次有个日本教官给他们上课。教官拿出一块泥,说着泥说,这块泥就像中国,里面有寄生细菌四万万。蒋介石听到这里气得脸面红耳赤,霍地站起来,走上讲台,从日本老师接过这块泥,掰成八块,指着其中一块泥说,这块泥就像日本,里面寄生着五千万细菌……张群带头为他鼓掌喝彩,全班同学为蒋介石叫好。过后,当蒋介石与张群转入日本东京士官学校学习时,本来,张群分到炮科,蒋介石分到步科。为了时相过从,张群主动放弃炮科,转到步科。这些,都是让蒋介石感念于心的。但是,因此就说张群在蒋介石面前从来无私,也不是事实。当蒋介石与张群学成归国,服膺于孙中山先生麾下,在斗争中崭露头角,受到孙中山先生重视。蒋介石历来看重四川,认为四川是“中国首省。”这个概念首先来源于他们在日本时,孙中山的一个富有远见卓识的友人,对四川的分析与建议,这与诸葛亮的《隆中对》大同小异。诸葛亮对三顾茅庐的刘备指出:“益州(四川)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成帝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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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后,蒋介石对孙中山先生提出,想到四川抓军事,先生欣然同意并很支持,给曾经的同盟会会员、四川执政者熊克武写了一封信,推荐蒋到四川省当省警察厅厅长。蒋介石下来征求好友张群意见,因为张群想回四川,他告诉蒋,熊克武不易共��,蒋去了,作为外乡人肯定会受到排挤,不如留在广州,留在孙中山身边,前途远大些。蒋介石接受了张群建议,打消了入川念头,张群给蒋提出来,不如把这个四川省警察厅厅长的职务留给他这个四川人回去当。蒋介石愿意成全张群,不过,当他就这事去请示孙中山时,孙先生不高兴,却又碍着他的面子,给张群写了推荐信。不过,将原先拟定的给蒋介石的四川省警察厅长降为成都市警察局长,张群不高兴,嫌官小了,最终没有成行……

又是一天。张学良、张群的时间掐得很紧。作为主人,张学良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上午九时半,去飞机场接张群的轿车徐徐驶到大帅府小青楼前停下――这是大帅少帅先后的办公楼。张学良下楼迎接。张群还是那副外交家的样子,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两人同时伸出手来,互致问候:“岳军先生好!”“总司令好!”“请!”张学良把手一比,带客人上二楼进了他的小客厅。撩开挂在门上的珠帘,屋里地上铺着一条绿色地毯,正面是一套适宜坐下谈判的沙发,中间隔一西式茶几。之下退两步远,一边摆三把中式黑漆靠背坐椅。显然,这间小会客厅带有私密性质。没有多的过场,两人隔几坐在沙发上,刚才触及正题,在门外值守的机要副官隔帘报告总司令,杨总参议长有要事求见总司令,二张的眼光一碰。张群的眼光露出惊异、叩问。意思是,我们这样重要的私密会谈,你底下的人都敢来打扰、闯关,难道你的位置不稳?张学良的目光是温和的、稳健的,流露的意思是,你放心!张学良略为沉吟,吩咐门外值守副官:“那就让他进来吧。”

门上珠帘一掀,杨宇霆进来了。他左手掀着珠帘,眼睛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南京来人,假意做出惊讶:“哎呀,真是不巧,我不知总司令在接客,打扰了,要不我等会再来吧?”

“就一起来谈谈吧!”张学良说着站起,给他们作了介绍,双方象征性地握了握手,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杨宇霆坐在离张学良有两步远的那把中式黑漆椅上。

“你来得正好!”张学良对杨宇霆笑着说:“你是我们前朝和后朝的老人了,事情我也不背你。我正和蒋介石蒋委员长派来的全权代表张群先生,最后确定东北易帜问题。”

“东北易帜?什么意思?”杨宇霆装作不理解,故意这样问。

“从今以后,无论是我们东北三省,还是作为诸如过去的东三省总督类似的行政区域,都归属于中华民国的大一统下,都服膺于服从于中央政府,你听明白了吧?”

“总司令就不怕部下不服?”

“不怕!”

“总司令就不担心日本关东军干涉?”

“关东军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关东军张学良气就来:“这支部队早先就说好了的,是为保护他们的南满铁路而设置。说好了不干涉我们的主权、行政权。还有,这支部队从设置那天起,就说好了,心甘情愿当我们一条看门狗,他们有什么理由,阻碍我们东北三省回归祖国大家庭的怀抱?”一连串的问,问得杨宇霆哑口无言。张学良说段话的由来是:日本称山海关以东的地方叫关东州。1905年时日俄战争日本胜,取得辽东半岛南部地区实际管理权,他们称这里为关东州。当地有条南满铁路,其经营权当时归日本所有。为保护这条铁路,日本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师的兵力,这支部队叫关东军,以后逐渐扩大,最后关东军扩展到14个师。关东军在张作霖时期,一直声称,为张大帅防守北大门,防御苏俄的入侵。打着这样的幌子,关东军一再增兵,最多时候达到24个师,约70万人,这支部队最后成为南下侵华战争的主力部队。

“总司令不觉得这样作,有背于大帅初衷吗?”杨宇霆以攻为守。

“大帅如果健在,想必也会东北易帜,幡然悔过。”

“何以见得?”

“因为时代变,人就得变。还是孙中山先生说得好‘革命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逆之者亡’。岳军先生的家乡成都,有座著名的武侯祠,祠里有清人赵藩总结三国时期诸葛亮治国理政的名联‘不审时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这里面最要紧的就是提示我们做人做事,最要紧的是四个字‘审时度势’!”

看张学良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杨宇霆彻底失望了,他怏怏站起来说:“你们谈吧,我先告辞了。”说时,注意打量了一下张学良,这天张学良军装笔挺,一头乌黑的头发往后梳得溜光,英姿勃发,信心满满。时年26岁的张学良与两年前杨宇霆眼中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六子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换了一个人。

“邻葛先生,你等一下。”张学良喚住杨宇霆。

“还有事吗?”杨宇霆转过身来。

“年关快到了,你通知一下各省省长,都回奉天,大家见见面,乐和乐和。你手中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搁一下。”杨宇霆知道糟了,他的一切职权都被剥夺了。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出去了。杨宇霆刚出去,张群就比起大指拇,连夸“总司令高明。”说“我原先就听说这个人霸道,不想真是如此。”

“不仅霸道,而且坏。”张学良说他好不容易从北京回到奉天接父亲的班时,在那个小型会议上,杨宇霆公然气急败坏地跳出来,说老帅的临终遗嘱上,总司令不是我张学良,这不是胡说一通嘛!大帅去世时,根本没有留有遗嘱,即是有也是口头遗嘱。大帅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二妈,一个是我媳妇于凤至。”

“这个人总归是个祸害,总司令准备如何处置?”

“岳军先生,你今天是听到了的,对这个人我是苦口婆心,仁至义尽。如果他要一条黑走到底,我张学良只能为国为民,为东北的父老乡亲除害了。”接下来,二张关门详谈,谈定了有关东北易帜的一切事情。

1928年12月29日,张学良在奉天通电全国谓:“仰承先大帅遣志、力谋统一、贯彻和平,已于即日宣布遵守三民主义、服务国民政府、改易其帜!”从此,东北降下了原来北洋政府的五色旗,升起了国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此举,标志着奉系作为一个时代产物的结束。

隔天――30日,南京国民政府发布,张学良为全中国陆海空三军副总司令兼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张学良手下重要将领张作相、万福麟分别为东北边防副司令长官。张作相(兼)、翟文选、常荫槐、汤玉麟分别为奉天(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省政府主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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