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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大气万象,天下无隙

    路小蝉发出一声呢喃,脑袋动了动。

    接着一道闪电划破了黑夜,亮光将整个房间都照亮。

    惊雷骤起,舒无隙立刻抬手捂住了路小蝉的耳朵。

    路小蝉的眉头皱了皱,睁开了眼睛。

    “吓着了?”舒无隙轻声问,和由远至近的雷声相比,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透彻却清润的感觉。

    路小蝉这才发觉舒无隙的手就在自己的耳朵上,心念不由得一动,仿佛外面的雷声全然听不见了,只有近在咫尺舒无隙的眼睛。

    “没有。”路小蝉说。

    紧接着,哗啦啦的大雨落了下来,像是有人在夜空里倒水盆子似的。

    “怎么会忽然下起了这么大的雨呢?”

    路小蝉的眼睛顺着舒无隙的肩膀向着窗外望去,心想要不要把窗户关上,不然雨水都打落进来了。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动,要是动了,舒无隙的手就会从他的耳朵上拿下来了。

    不看还不得了,一看他吓了一跳。

    窗外黑压压的一大片,路小蝉看不见雨水,也分辨不了黑夜,但是他能看见邪灵聚集的轮廓。

    路小蝉的手覆上舒无隙的腰,晃了晃:“无隙哥哥……外面……”

    他的手一用力,舒无隙全身就绷了起来,连原本平缓呼出来的气息也骤然停住了。

    他从北溟回来之后,体温一直都比寻常人要低,可此刻他的身体却忽然变热了。

    “小蝉……”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念出路小蝉的名字,还有一丝让人心痒的嘶哑。

    “无隙哥哥……外面有好多邪灵……”路小蝉小声道。

    又是一声惊雷,连着三声响。

    路小蝉不是没有经历过雷暴,但是滂沱暴雨和无数邪灵交织的场面让他担忧了起来,手指扣紧。

    舒无隙原本捂着路小蝉耳朵的手挪开了,顺着他的肩膀向下而去,扣住了他的手腕。舒无隙的掌心有些烫,和他平日里的清冷全然不同,他的手指嵌入了路小蝉的指缝里。

    路小蝉以为对方是不许自己碰了他的腰,正要将手收回,但是舒无隙的手指扣紧,牢牢将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腰上。

    “估计孟家入了一位魔君,想要探探我们的底。”舒无隙回答。

    原来是这样。

    魔君什么的肯定不好对付,但是夜临霜已经赶去孟家了。

    他的修为不在莫千秋之下,就算炼化不了魔君,逼那个魔君走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至于这些来探他们底细的低阶邪灵大军,舒无隙肯定分分钟就炼化它们了!

    这样一想,路小蝉就觉得没啥大事,雨这么大还是睡觉吧!

    谁知道,屋外传来伙计惊慌失措的声音。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她们回来了!是孟家放她们回来了吗?”

    接着是一阵奔跑的声音,男人喜极而泣的呼喊声从楼下的窗口传来:“阿纯!是阿纯吗!你回来了?爹爹想死你了!”

    在无尽的夜雨之中,街边的灯火一片一片亮了起来,有的开门,有的抬起了窗。

    路小蝉听见了许多人在窗外的路上行走的脚步,但这些脚步声漂浮,像是被提着线的木偶,脚踝就跟要断了似的。

    明明外面喧闹了起来,路小蝉却感到不安。

    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撑着油伞,冲进了雨水里。

    啪啦啪啦雨水拍打在油伞上,几乎要撑不住,而街道上是十几位少女。

    她们双眼无神,雨水从头顶浇落进她们的眼睛里,她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一直向前走,直到在客栈的门前停了下来。

    大娘把伞一扔,一把抱住了其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孩儿。

    “玉容!娘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

    名唤玉容的女孩儿却没有一点反应,大娘一把抱住了她,视若珍宝。

    “玉容!雨水太大了!快跟娘亲一起回去!”

    大娘要去拉玉容的手,一道闪电掠过,玉容的手腕赫然惊现数道割痕,深可见骨,而且早就没有血渗出了。

    大娘看着玉容毫无波澜的脸,颤抖着抬手来到她的鼻子下面,脸色骤然苍白。

    “啊——”

    大娘的喊声,惊得其他奔来寻找女儿的百姓都跟着去看她们的手腕。

    每一个人的手腕都有着深深的刻痕,这样的伤势没有包扎,肯定是会血流不尽的啊!

    大娘跌倒在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唇角缓慢勾起,苍白邪恶。

    她低下腰来,骨头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似要裂开一般。

    “之前孟家来捉我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我……我明明藏在米缸之中,你为什么要告诉孟家人我在哪里?”玉容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母亲。

    “我……我也没有办法啊……如果不交你出去,他们就要打死你的弟弟了……玉容……”

    “那现在我被孟家隔开了手腕,放光了血……你心疼不心疼啊?”

    玉容的双眼蒙上一层浓黑的邪气,吓得大娘拔腿就要跑。

    谁知道明明玉容的手腕都快被割断了,却力气大到一把扣住了大娘的脑袋,双手摁住她的脸颊,直接将她给提了起来。

    一道闪电划过,亮光将玉容狞笑的表情、大娘被提起来的身影,映照在砖瓦墙壁上,那影子就像张牙舞爪的魔物。

    路小蝉将外面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天下之事果然因果循环。

    大娘惊恐地看着玉容,其他来寻找女儿的百姓看着这一幕纷纷四散而去。

    “是邪灵啊!她们都被邪灵附体了——”

    “她们是来索命的!快跑啊!”

    客栈的掌柜原本正要拉着自己的女儿阿纯进客栈,当他发现阿纯的眼睛里也是一大片的黑气时,立刻松开了手。

    阿纯也笑了起来,甜甜地说了声:“阿爹……你躲什么呀,你又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我……”

    掌柜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拔腿就要跑,肩膀却被阿纯的手给摁住了。

    “你想把我嫁给城里的富户黄家……可是我就是喜欢陈公子……陈公子出不起嫁妆,我又执意要和他走,你就骗我说光明正大要把我嫁给他,谁知道花轿却抬去了陈家!”

    “阿纯!阿纯!爹……爹也是想你嫁个好人家啊!”

    “嫁个好人家?明明是你想要和黄家一起再开一个客栈,把我当个礼物送去黄家了!”

    下一刻,阿纯的表情狠戾如修罗厉鬼,将断不断的手腕伸过来,直接掐住了掌柜的脖子。

    路小蝉心中明白了,这些回来的少女,都是心怀怨恨与不甘,最适合邪灵凭依。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路小蝉就像是在看大戏,只是人间的背叛与失望,都无外乎这些理由。

    路小蝉叹了一口气。

    “你是想要出去管闲事了吗?”舒无隙问。

    他靠得很近,说话的时候看似不急不缓的气息却带着热度,碰上路小蝉的唇缝,路小蝉一开口,舌尖就像是被舒无隙的气息给缠绕上了一般,心脏一紧,他下意识向后一退,却被舒无隙扣住了后背。

    “既然是闲事,那有什么好管的?”

    路小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反正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放弃我,更加不会拿我去换什么。”

    舒无隙靠了过来,他的唇线被清浅透彻的灵光勾勒得就像等待路小蝉饮入喉间的佳酿。

    路小蝉的喉间隐隐烧起一团火来,他又向后挪了挪,直到背脊贴在了墙面上。

    “你躲什么?”舒无隙开口了。

    他的声音和平时有些许的不同,路小蝉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只知道自己的心尖尖被对方勾着,勾得路小蝉想伸手把自己的心给摁回去。

    “我……我怕你掉下榻去……”

    话音刚落,舒无隙的胳膊一揽,路小蝉又被抱了回去,鼻尖差点撞在舒无隙的下巴上。

    “你不是觉得夜临霜的剑很好看吗?”舒无隙一说话,气息就掠过了路小蝉的眼睫毛,像是指尖勾着他的睫毛抬起一般,路小蝉动了动。

    “嗯?”舒无隙的声音又压低了一点。

    “……只是……只是新奇而已……”

    路小蝉觉得热,被舒无隙圈着的地方已经汗湿了,额头上的发丝也汗湿了贴在肌肤上。

    “你总是喜欢新奇事物。”舒无隙说。

    路小蝉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不出来。

    “我……我喜欢的并不是临霜剑,只是临霜剑的灵气清寒,和你有几分相似,就忍不住多看看而已。”

    “如果是因为和我的灵气相似,那你看着我就好。”舒无隙的鼻尖在路小蝉的额头上碰了碰,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额头上的薄汗。

    此时,被邪灵附体的少女们在城里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玉容的母亲在挣扎,被玉容狠狠扔在地上,摔得爬都爬不起来,痛苦求饶。

    “玉容!玉容!是娘亲对不起你!你原谅娘亲吧!”

    玉容仍旧笑着靠近,一脚踩在了母亲的肩膀上。

    “当初若是弟弟藏在米缸里……他们威胁说要打死我……你会把弟弟交出来吗?”

    “玉容,娘错了……你被带走了之后……娘日日都在牵挂着你啊……”

    掌柜也被阿纯掐住了脖子,拼死挣扎。

    黑混的雨夜,小城中百姓的恐慌以及不能离开这里的绝望,被这些少女充满魔性和疯狂的举动所催发,众多邪灵肆无忌惮地疯狂吸收着他们的恐慌,纠结的云团越来越厚,低压压遮天蔽日。

    除了雨水,渐渐的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了。

    “看来现在算不得闲事了。”舒无隙轻声道。

    “什么?”

    “那片邪云是冲着我们来的。”

    舒无隙不紧不慢地起身,路小蝉也跟着爬起来,舒无隙原本就要起身了,却没想到又坐了回来,让准备下榻的路小蝉冷不丁趴在了他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