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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尘埃落定

    当听到自己苦心谋划要救的人已被押解离开的那一刻,聂魁心中的愤怒无以言表。本自无力的手掌下意识一握,掌心凹凸不平的质感,以及钻心的尖锐痛楚,那是一直握在手中的短匕首割破掌心。

    体内正急速流逝的力道,渐渐模糊的感觉,都因这突来的痛意暂时停止。这样的意外,让自己找到一丝对抗迷药的希望。

    然而,任利器如何深入掌心,那尖锐的痛意所换回的,也不过是片刻凝聚的力量。一旦痛楚停止,力量便会再次飞速流逝。

    心中全然对自己的嘲意:救人已成笑谈,自己却身中巨毒,命不久矣.这一段日子自己东奔西走的苦心谋划,忙碌一场,全然成空。全然成为他人眼中笑柄,

    那一刻,心中止不住怒意沸腾翻涌,那根名曰理智的的弦砰然断裂,脑子里有个念头疯狂的叫嚣着,并不停诱惑着自己:同归于尽!

    这个念头,很疯狂。可如今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不如同归于尽——既然已是救人无望,那就杀了祸首,以作报仇。

    看准了时机,手掌用力,把钻心的痛苦全化为力度,佯装暴起伤人,而真实的目标,是那拉车的骏马——受惊发狂的畜生,可不会认得什么官府平民。

    拿自己一条已是半死贱命,搏了两条性命,怎么算,也是赚了。

    当匕首脱手飞出的那一刻,一同飞走的,不仅仅是犹如昙花一现的力气,还有,那满脑子里叫嚣同归于尽的念头。

    力量急速流逝,而再无尖锐物体聚集力量的自己,这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

    把自己当作死人般,龟缩于角落里,耳边传来的那两位同车之人交谈的声音,那声音似极远又极近,飘渺的仿佛与自己是两个世界。入耳,却变成不具备任何意义单调音节。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已是全部豁出去的自己,既然已连自己生死都已不再在乎的人,还能指望能敬畏什么,害怕什么?

    此刻,心里反生出隐隐期待,期待一切结束的那刻,让自己,早点得到解脱。

    木然的靠在马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颠簸的方向东倒西歪,无力保持平衡,,浑身皆被撞得生痛。饶是如此,自己本是万念俱灰,所以反显得心平如镜,波澜不惊。

    眼前开始弥漫起缕缕轻烟,四周弥漫着木材等物体烧焦的气息,让自己呼吸困难。

    四周的温度渐高,灼热难当,衣衫上也开始冒险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炙热的气息,逼近自己身体,这样难耐的痛楚,终是拉回自己游离到不知何方的思绪。

    回过神来,入眼所及已是红红的,疯狂跳跃的火苗,在身边肆虐。

    聂魁瞳孔紧缩,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紧接着,却是突然的明悟:这者,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归路。

    真可笑,原来,自己终其一生,从来没有能逃出当年的大火。

    十岁那年,自己躲在水缸之中,眼睁睁的,痛苦看着这场映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夺走了自己的亲人,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那时侯,其实真正的自己,已然死去,活着的,是一具以复仇为目标的行尸走肉,一个不甘安眠于地的灵魂。

    为亲人的报仇的念头,支撑着自己,拼命的变强,只有自己足够的强大,才有报复的希望。为此,自己不惜舍弃一切可能阻碍自己报仇的东西,那些生命中少有的美好,良知,信念,……不惜化身成魔,把自己变成自己一直最为痛恨的那种人。

    以恶治恶。当自己终于手刃仇敌后,看着那个肥胖的地主哀号着,惊恐的,绝望的,慢慢咽下最后一口气,自己心里却没有大仇得报后的狂喜。反是整个人空空落落,一下子丧失了生存的目标,感觉很疲,很倦,很累。

    心累!然而,当自己以为这便才一个结束时,才惊觉的发现,根本已然不能如最初所想般,功成身退。

    这世上,永无回头路。而自己,也无路可通,身后还有无数双手,有无数的欲望,推动着自己,只能向前,向上,前路终有尽头,高处不胜寒。直到坠落尘埃,粉身碎骨。

    才是永远的安息。……

    跳跃的火焰,灼热的高温,渐渐吞噬周围的一切。这一场大火,与十年前,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父母哀号声声,也没有那个曾经给容自己藏身避难的大水缸。

    衣衫已被火苗添得微微冒烟,呛人的烟雾,直冲鼻孔,嗓子一痒,一连串的咳嗽声中,聂魁下意识的闭上眼:上一次,还有父母把唯一的生机留给了自己,还有复仇的欲望以作支撑,可这一次,自己心里,连复仇的念头都升不起,只不会有谁会来救自己,。

    这算不算引火烧身,原来,自作自受吧。双手血腥的自己,是得了这样一个死法。

    也好,十年前,被火烧死的是,是那个软弱而单纯的佃户家孩子,如今的大火,则毁掉那个排徊太久的迷途恶灵。

    视线渐渐模糊,火光摇曳,变幻出一张张惨白的脸,有父母至亲的,也有,这些年,被自己所杀之人的脸。是来接自己的,还是那些枉死的冤鬼在索命?

    胸口似压了块大石头般,沉甸甸的,很是要命。意识开始恍惚。然而,身上那些流逝的力道,却渐渐回复,自己也是可以动弹了。

    但,平静的闭上眼,感受着那炙热的温度,嘴角却泛起一抹安详的笑意:就这样吧,让一切,到此为止。

    “聂魁,聂魁。”马车外传来的呼唤,让自己再次睁眼,下一刻,那已被大火环绕的马车车门处,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略作张望,顾不得四周炙人的火焰,就径直那么自钻了进来。

    这位去而复返的,竟是那位曾经被自己绑架过的县太爷。

    明明已脱险,他来做什么?不会是……

    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bsp;来人来进了车厢,便直奔自己过来,先是把自己衣衫上几条生火冒烟处熄灭,然后,便粗鲁的拽起自己一只手臂,搭到他的肩头,起身用力,欲把自己伏起。可是,心如死灰的自己,就那么木然的坐着,不曾想过配合,结果,那位莫大人不但没有成功把自己扶起,倒是已半起身的他,也被自己连累的,再次蹲回原地。

    这一下已是用力,所以先前屏息的来人,不由吸入车内浑浊的空气。咳嗽连连。

    也就在这一刻,聂魁才惊发觉,眼前这个年纪不过弱冠的少年,身材显得那样瘦弱纤细。所以,在这样的的情况下,拖动身材魁梧的自己,实在是太过坚难的。

    那位大人皱紧了眉头,低声骂了一句,几乎是冲着自己吼道:

    “该死的,你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吗?不想葬身火海的话,把你先前扔匕首的精气神都给我拿出来!”

    面对怒气勃然的少年,聂魁偏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嘴角上弯,那笑容,却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