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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说是这么说,在祁煊问到是由谁保驾护航,苏金牙却是不再说了。

    只道是若信得过他,就由他来操办就是。

    当然这是需要付一些酬劳的,也不多就是每次进出货,需要让苏金牙按着货物的总价抽上一成‘水头’。

    这‘水头’是当地的行话,不得不说这抽成要得有些高,甭管亏还是赚,先给人分一成。

    这一成可不是利润的一成,可是总货价的,换算成利润,还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

    可既然想踏足这一行,肯定是需要领路人的。

    光有领路人还不行,还得有门路。

    这门路显然是应在苏金牙这个小小的牙侩身上,不然祁煊也不会在他身上下这么多功夫。

    苏金牙心中忐忑地看着祁煊。

    来找他的人不少,可十有八九都是胎死腹中,俱是因为这水头抽得太多。

    可要知道,这些银子可不光是给他一个人的,他需要四处打点,还需要往上头孝敬。

    广州城里像他这样的人有很多,他们算什么,不过是一条线上最小的那只蚂蚱,想要做成这种生意,还得一级一级往上打通,银子少了可没有人会搭理你。

    祁煊并没有犹豫太久,而是沉吟了一下,问道:“那若是买船自己做?”

    听到这话,苏金牙先是一惊,紧接着是啼笑皆非。

    像似听到什么笑话,又像似祁煊是个什么异类。

    可不是什么异类?

    再没见过从未涉足过这一行的人,敢一上来就放下如此豪言的。

    这是银子多了烧的,还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不过这话苏金牙肯定是不会拿出来说,而是装得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齐爷您是大生意做惯了吧,所以一上来就要摆这么大的阵势。

    不过这隔行如隔山,这事儿可不如您想象中那么简单。”

    言语之间多少还是流露出了几分轻视之意。

    祁煊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你这是在瞧不起爷?”

    颇有一眼不合就要用银子砸死对方的样子。

    苏金牙忙笑着安抚:“齐爷,小的可真没有这种意思,小的不过是实话实说。”

    见祁煊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他解释道:“首先您的有船,这跑海路的船可与平常的船不同,不光得吃水深,船的构造、材质乃至其他各个方面都不同。

    就不提其他,您也知道海上海寇多,若是碰到海寇怎么办?”

    “你不是说有人保驾护航?”

    苏金牙一脸无奈,耐着性子道:“就算有人保驾护航,也总不能事事都让人护着吧,且路途遥远,若是路上走散了,抑或是碰到其他意外。

    且所谓的保驾护航不过是护持走到安全的海域,如若真是让人事事亲躬,陪着伴着,那还用护着你们这群人?

    人家自己做不就行了。”

    这个‘人家’让祁煊的眸色一闪,“那你说得是何意思?

    又说有人保驾护航,又说不可能事事亲躬,该不会是在跟爷吹牛皮,这牛皮吹不下去了,所以就随便找借口搪塞爷?”

    苏金牙一拍大腿,“哎哟我的齐爷,您可真冤枉小的了。

    行规如此,这可不是小的一个做牙侩能决定的。

    那种全程保驾的当然有,可您这……”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祁煊,似笑非笑,“您这生意还没做上,还没有个子丑寅卯来,就想这么多作甚。

    呵呵,还是别关心这些跟咱们不搭边的事了,您这生意打算怎么做啊?

    您总说小的吹牛皮,该不会您也是耍着小的玩儿吧?

    小的虽是个跑腿儿的,可也不是随意让人耍着玩儿的。”

    祁煊嗤了一声,“爷至于去跟你耍着玩?

    爷不光要做,还要做大。

    你来说说那船的事儿吧,爷就弄条大船自己做,说别的没有,齐爷我就是银子多!”

    这一通豪言放的,直接把苏金牙给闷晕了。

    眼神可劲儿眨巴上下对着祁煊打量,须臾之后,才一副半信半疑地样子:“弄条船?

    这要花的银子可不少。”

    “你忘了爷是作甚的?

    说吧,需要多少银子。”

    祁煊掸掸袖子,一副举足若轻的模样。

    苏金牙在心里估算了下,“五万,不,少说也得七八万两白银。”

    祁煊先是一愣,紧接着摆摆手:“七八万两不是问题。”

    苏金牙忍不住道:“这银子不过是买船的银子,有船不行,还得有货。”

    祁煊淡定道:“货这事儿好办,这你不用管,把船给爷弄来就行了”

    ……

    即使苏金牙心中再多的不信,可祁煊再三催促他去办,又随手扔给了他五万两银票的‘订金’,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接下来的十多日里,苏金牙整个人都消失了。

    除了祁煊和裴叔还能安之若素以外,连秦明月都忍不住猜疑这人是不是拿着银子跑了。

    又过了三四日,苏金牙再度出现。

    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更瘦更黑了,却满脸的亢奋,一进门就道:“齐爷,您托小的办的事已经办成了。”

    祁煊正在和秦明月喝茶,见此招手让他过来坐下,“来,坐下说。”

    苏金牙坐下后先灌了一通茶,喘了口气后,才道:“具体小的就不细述了,总而言之小的既然敢夸口,这事就一定能给您办成。

    三日后,您带着银子跟小的去交接船。”

    祁煊忍不住道:“真的?”

    苏金牙一脸得意地谦虚:“当然!我苏金牙在广州城虽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上可通天,但凡这一片儿的事找小的准没错。

    咱们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小的还指望以后能从您这儿赚些小钱花花。

    先说好了,您这头一趟也就算了,上面人说了,您这是大宗的买卖,第一趟的所有费用全免,不过这以后可就没这种好事了。”

    祁煊忍不住看了秦明月一眼,两人对视一眼后,他一脸笑呵呵的:“那鄙人在这里就先谢谢金牙兄了?”

    “好说好说。”

    三日后,一大早上祁煊他们就跟着苏金牙出发了。

    这一趟苏金牙并没有限制祁煊带随扈之人,也因此除了留了四喜和两个护卫在秦明月身边,其他的人俱都被他带了去。

    这一趟路途遥远,一直走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地方。

    从外表看去,就同一般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啥区别,看模样像似一个小村子,远远就能看见一座座或是砖瓦或是茅草的屋顶若隐若现。

    等再走近了,就能发现还是与一般的村落有所不同,靠正中的位置有一大片砖瓦建筑,正脸有一座高大门楼。

    只是这么一眼,祁煊就看出这是什么地方了,这大约是当地的千户所。

    果然再走近了,见那门楼上写着几个铁钩银画的黑字,大青山千户所。

    苏金牙并未引着一行人进入千户所,而是绕道从一条土路上继续往后行去,越往前走,属于海风的湿润和那种让人有些不舒服的海腥味就越浓厚。

    这里临着海。

    很快就到了一片岩石林立的地方,马儿已经不能走了,一众人弃马步行。

    绕过一块儿偌大的岩石,眼前豁然开朗,就见临着岸边没多远的地方停着一艘大船。

    此船楼高三层,船首尖,船尾宽,两头上翘,底尖上阔。

    它的两舷向外拱,两侧都有护板,并有五根高大的桅杆。

    看起来高大巍峨,气势不凡。

    就是有些旧了,各处都能看出使用多年的旧痕。

    桅杆上高挂的船帆灰突突的,甚至能凭肉眼看到上面有几个破洞。

    越是往近走,看得越是清楚,这艘气势不凡大船就像似一个美人儿进入了迟暮之年,显得有一种人近黄昏的可怜。

    似乎也看出祁煊有些不悦,苏金牙摸了摸鼻子道:“齐爷可千万莫嫌弃,您随便出去打听打听,造一艘这样的船出来,少说也得数十万两白银,且还不是用的什么好木料。

    你看这船貌不惊人,实则船体俱是用最上好的樟木所制,不光如此,这船所用的木材在使用之前,都需浸以桐油,晒干后再浸,如是这般几回才能使用。

    而这船的龙骨,也是……”

    其实不用苏金牙介绍,祁煊也知道这船用什么做的,因为这船正是水师标配的战船。

    又称福船,乃是福建官营造船厂所造。

    虽然这船如今已经进行修整掩饰过了,但在一路上都在研究水师资料的祁煊眼里,却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

    这样的战船,从伐木开始,前前后后需要三年以上方可造出,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加起来,又何止苏金牙所言的十万两白银。

    好,真是好啊!

    这些个蠹虫竟然都敢将朝廷的战船都捣腾出来买了,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的。

    打从接下这福建水师提督的位置,祁煊就知道这一趟的差事难之又难。

    早先他就听人说过,这一摊子早就烂到了根子里,可没人敢动,也没办法动,更不敢前来沾染。

    因为牵扯太多。

    连骁勇善战南征北战多年的南宁公,当年在受命接下这一位置,不过是前脚刚到,后脚就以气候不适,致使多年沉疴复发而匆匆离去。

    自那以后就龟缩在京中养老,可以想见这其中的复杂,祁煊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因为事前就有心理准备,所以祁煊才会一路乔装打扮而来,就想看看到底能烂成什么样子。

    实际上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苏金牙不过是一牙行小小的牙侩,就能弄到水师的战船出来。

    像苏金牙这样的人,广州城甚至福州城里肯定不少,经由他们这么一道手又转一道手的捣腾,如今水师里能下海的船还有多少?

    怪不得濠镜当地的蕃司衙门被海盗冲击,水师提督莫大海竟然装死,宁愿拼着被撤官,也不出动水师去剿寇。

    不是不想打,而是根本没船可下海。

    那么皇伯父所说的董文成还能信?

    要知道那董文成乃是水师总兵,在福建水师浸yín多年,本身又是当地人,恐怕这个人也不干净。

    不过是一瞬间,祁煊脑海中浮光掠影闪过许多念头。

    他再一次庆幸自己走了一步对棋,没有直截了当去福建,而是先折道来广州看看情况。

    思及当初给自己的出这主意的秦明月,祁煊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所言妇道人家不懂这事的话。

    她确实是个妇道人家,可所思所想皆让人叹为观止。

    “那这船爷怎么弄走?”

    “当然是从海上开走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祁煊错愕之余,不禁心中更是怒焰滔天。

    且不提这禁海之令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朝廷下发的政令,这下面一众人却视若罔闻。

    说得是片板不得入海,实则这么大一艘船明晃晃打从海上过,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恶至极!这些水师的官兵竟如此玩忽职守!可以想见为何海寇沿海肆掠为何屡禁不止,把家门都大敞开了,也别怪人家能来去如风了!

    祁煊脸色一时黑一时青,落在苏金牙眼里,他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