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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过往种种

    迫于晏姬的威慑,猪头鬼差没再多说什么,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这时,夜漓忽感一阵天旋地转,耳畔轰鸣,随即眼前一黑,无知无觉地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猛然惊醒过来。

    “你醒了。”晏姬的声音从墙的另一边传过来。

    夜漓捧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深感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晏姬幽幽地说:“都说了你的魂魄还没有完全复原,这时候出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夜漓哪里等得了,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没站稳,摇摇晃晃又要倒下,只好手脚并用,一点一点爬到墙边,低声下气道:“你帮帮我,好不好。”

    晏姬沉默,久久没有出声。

    夜漓也知道她的意思,虚弱地靠在墙上,冷笑:“你就这么听他的话吗?他上辈子救了你全家不成?”

    她此时真应该好好自己的样子,跟敷了面似的,脸色比纸还白,不止是脸,全身上下都是惨白惨白的,忽明忽暗,若有似无,环绕着她的青绿色荧光,是她散落的灵体,一时无法回到魂魄上。

    “不止,”晏姬一贯尖而细的音色低沉下来:“他救了我全族。”

    夜漓从未听晏姬讲述过这段往事,冥界鬼众之中也嫌少有知道她与洛梓奕的这段渊源。

    晏姬说:“五千年前,狐族内部分裂,涂山氏与青丘氏为争夺领地而对立,两族冲突频发,经过了漫长的争斗和厮杀后,涂山氏日渐式微,几乎被青丘狐族屠戮殆尽,最后没有办法,我的父亲,涂山族的族长,为了保全族人性命,决定放弃对抗,带着为数不多残存的力量躲到大鄣山上,但即便是我们这样退避,不与之抗争,青丘一族仍然不肯放过我们,他们集结全部精锐,准备对我们发起最后总攻。”

    “族中的年轻将士们拼着最后一口气,死守山顶险要阵地,保护族中长老和幼子,但青丘一族来势汹汹,而涂山氏早已元气大伤,根本无法抵抗,我们沿路布下的陷阱对他们来说也形同虚设,青丘以数倍于我们的战力杀入我方营地,就在我以为涂山一族终究逃脱不了灭族命运之时,青丘阵后忽然弥漫起一阵黑雾,一个穿着黑色铠甲,身披红色斗篷,满脸是血的人从黑雾中走出来。”

    “那人就是鬼王殿下,他双眼通红,神色肃然,黑雾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仔细看,雾中似乎藏着一张张人脸,如同卷携了无数邪灵一般,浓重,阴魂不散,他径直穿过青丘大军,当时青丘族的大将叫白昱,他是青丘一族下一任族长候选中呼声最高的,往日里就好武尚战,居功自傲,目空一切,又岂能容忍一个不速之客闯入青丘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殿下出现的时候,白昱本在与我父亲的对阵中处于上风,我见状前去相助,谁知我们父女二人联手都赢不了他,眼看命悬一线,一阵凌厉的剑风救了我们,一个人影从青丘军阵中跳起,霜刃寒光,一路势如破竹,逼得白昱不得不腾出手来对付他。”

    “涂山氏一直谨守妖界的规矩,不踏足人界,不与凡人接触,我曾因族中之事,下过几次山,亲眼见过凡人的世界,但我从没有见过殿下这样的,他明明是个活人,生上却没有一点生气,甚至没有一点活下去的意志,他一言不发地在青丘军中大开杀戒,与白昱对战,用的是最惨烈的两败俱伤的方式,招招都是进攻,毫不加防御,所以最后虽然取了对方的头颅,自己也是遍体鳞伤...”

    “他就这样以一己之力救了我,也救了整个涂山氏,族人感恩戴德,要留下他奉为上君,他却不肯停留,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径直离开了。”

    “从他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下定决心,无论殿下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他。我的决定自然遭到了父亲和全族的反对,但我不在乎,我心意已决,非走不可。”

    夜漓试探性地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君瑶?”

    晏姬摇头:“那时候君瑶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刺杀。”

    “刺杀?”

    “就在他们大婚当日,据说刺客的目标其实是殿下,是她替殿下挡了一只冷箭。”

    夜漓想到她为洛梓奕挡下骨生花的偷袭,倒下的那一瞬间,洛梓奕脸上掠过的惊惧和悔恨,仿佛几千年前的噩梦又重新上演了。

    “我不顾族人反对,执意要随他而去,但他却不让我跟着他,几次三番试图赶我走,为此我曾几次落入他设下的陷阱,差点死掉,他甚至故意将行踪透露给青丘和涂山两族,引得他们争相来捉我,但我宁愿死都要跟着他,没到危急关头,他都还是会现身将我救下。”

    “我跟了他四十多天,他终于开口跟我说话了,他问我知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就敢跟在后面。”

    “后来我才知道,虽然王妃替他挡了一箭,但他的身边的护卫却与杀手串通,沆瀣一气,他在围攻之下,力战气竭,受了很重的伤,奄奄一息,他们先是打得他经脉尽断,五脏六腑破碎,又折了他的双手和双腿,最后却没有下死手,留着他一口气,将他钉在婚仪的大殿之上,七八柄剑穿腹而过,想让他慢慢流干了血而死。”

    夜漓闻言,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画面,残忍而凄美,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犹如有电流穿过。

    “殿下当时只是一介凡人之躯,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为人所救,也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他告诉自己他不能死,他要留着这条命为王妃报仇,但随着生命的流逝,魂魄再难附体,弥留之际,他见到了上一届鬼王,纳落。”

    “纳落说他可以将魂力借给殿下,让他报仇,但是有一个条件。”

    黑暗中,夜漓的双眸闪烁着晶莹的光,她说:“条件是接替他的鬼王之位。”

    “正是。”

    紫舞曾说过成为鬼王,必要经受伐经洗髓,脱胎换骨之痛,此种艰险非常人所可以承受,所以洛梓奕在报完仇之后,要履行他的约定,前去赴死了。

    “我试了很多办法,我想救他,想让他逃过宿命的审判,但都被他一一化解了,他说碌碌红尘,繁华人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夜漓听罢,唏嘘不已。

    洛梓奕是真的很爱君瑶,才会在她死了那么多年之后,还会对她念念不忘,难以释怀。

    但她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纳落要把鬼王之位让给洛梓奕?”

    墙另一边的晏姬再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夜漓,你是朝生使者,应当知道,冥界鬼众离开此处,只有一种可能。”

    转世投胎,轮回往生。

    晏姬的声音忽高忽低,晦暗不明:“鬼王虽是一界之主,本质也只是一缕心垢不净,六根所染的幽魂罢了,一旦业障消除,怨念驱散,自然也就能解脱了。”

    听完故事,夜漓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