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七十、情缘


    朝堂的事子初可能不清楚,但以他和国师的关系,这点缘故总是能知道的吧。

    子初一愣,似乎是在纠结当说不当说,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此事流传甚广,无谓隐瞒。”

    他用一种轻微的声音说:“国师之所以在北岐遭受排挤,是因为...是因为有流言说...说国师大人的生母是...是妖。”

    说完,子初低下头,仿佛是在自我责备。

    夜漓听了这话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

    “还说...还说...”子初的声音越来越轻:“还说他的母亲是以妖术魅惑了北岐皇帝,这才有了他。”

    夜漓扬了扬眉毛,那表情说不上是同情还是鄙夷。

    但一瞬间,她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两位先生啊,”说着说着,子初眼中忽然噙满了泪水:“国师大人究竟去哪里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他恐怕早就想问了,只是把思念藏得很深,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人把他一个小奴隶当回事,又不想将自己和国师的关系公开,只好隐忍,担心世人若是知道国师如此优待一个奴隶,恐污了他的名声。

    “我日日夜夜求神拜佛,只愿国师大人能平安回来,只要他能平安回来,我便是十世为奴又有何妨?”

    他虔诚的样子实在叫人动容,即便常人难以理解,但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夜漓看了身边的鹤青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如果说之前她对鹤青的感情都只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那看到子初之后她终于懂得,爱一个人,便是从此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有个心结将自己困住,但这种束缚却不讨厌,反而叫她心生欢喜。

    夜漓从鹤青的眼睛里也读到了相同的内容,他们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对于夜漓来说,鹤青太鲜活了,他的强大与软弱,他忠义难两全的困顿,他“不萦外物,不与世俗,不问凡尘”的品性,他悲天悯人的情怀。

    让她心动和迷恋的都是一些细节,却直叫她越陷越深。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夜漓总会想,只要能与鹤青在一起,哪怕只有一辈子,天地不容又如何,永世沉沦又如何?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夜漓忽然站起来,志气高昂,像是找到了情绪宣泄的点,也顾不得国师是好是坏了,总要先把人找到,便是为了子初的这份爱,掘地三尺也要把国师给找出来!

    鹤青并没有被她的热血感染,她还什么都没说,鹤青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冷静地说:“坐下。”

    见夜漓十分亢奋,激动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又说:“再歇一日,明天我陪你去查。”

    “我好了,我是真的好全了,”夜漓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还特意在鹤青面前转了几个圈。

    鹤青却只不为所动:“明天。”

    夜漓无可奈何,又拗不过他,只好暗自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因为实在无聊,夜漓开始八卦起子初和国师的事来。

    她笑眯眯地问子初:“你和国师是怎么认识的呀?”

    子初年纪轻,脸皮薄,被夜漓这么不正经地一问,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半推半就,说起了他和国师之间的事来。

    “我原来的主人是一个马商,他在京畿有一片很大的马场,是梁都最大的马商之一。每年秋风起,就到了皇家狩猎的季节,皇族贵胄会四处寻找良驹,其中不少就会找我的主人买马。这一年二皇子忽然找上门,说是要来买马,我的主人就感觉很奇怪,一般皇室宗亲和朝中的世家子弟都有相熟的,合作已久的马商,无事是不会,也没必要更换,二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二皇子的品性全梁都都知道,我的主人不愿与他打交道,于是派人打听原委,才知道他为了参加狩猎,本来一早就定了一批好马,那马却不知得了什么疫病,一夜之间都死了,二皇子一气之下,就将卖马匹与他的马商全家都给杀了...”

    “围猎在即,二皇子急于找新的马商买马,但城中好几家有头有脸,在朝中有人撑腰的马商都宣称马已售罄,只有还未成年的小马仔,无马可售,二皇子便找上了我家主人。和那些皇家的马商不一样,我家主人心善,也不屑攀龙附凤,做的都是平民的生意,他会以便宜的价格,将好马卖给一些需要拉货的商贩、镖局、钱庄等,还会卖与一些武林人士。”

    “二皇子派人来买马之时,满场子骏马飞驰,实是找不到理由,也没有底气推脱,主人无奈就将马卖与了二皇子,灾难也随之开始了。”

    “那年的围猎,皇帝陛下邀请了周边邻国来参加,西虞自建国以来,一直问鼎西域列国,陛下想借此大展国威,太子殿下年幼,此事自然就落到了二皇子身上,陛下派了诸多朝中骁勇善战的宗亲和年轻将领给二皇子保驾护航,尽管如此,二皇子还是输了,不但输了,还输得很难看,猎到的东西不如别家多也就算了,还坠了马,差点摔成残废,十分狼狈。”

    说到这里,子初卖了个关子:“你猜这场狩猎,最后谁赢了?”

    夜漓一猜就猜到了:“国师?”

    子初惊奇:“正是国师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好猜么,他既是北岐国的皇子,又是西虞国的国师,这种场合,他赢最合适了,谁都不丢面。”

    子初一想:“是了,国师大人素日是不愿意与二皇子争锋的,但这一次却破天荒赢了他,而二皇子本就瞧不上国师的,所以很是恼怒,将他的失利和坠马全都怪罪到了我主人身上,”子初咬牙道:“倒不说是他自己骑射的技艺不精。”

    夜漓暗笑,子初这也是发了狠心,恨之入骨了,不然像他这么低声下气好相与之人,轻易也不会说这种诋毁人的话。

    子初的眼睛红红的:“我家主人可是个大好人,从不苛待奴隶,不但让我们吃饱穿暖,还教我们识得一些粗浅的文字,我们能得这样一位主人,受他庇佑,心里都很感激,却不曾料到他会遭此劫难,围猎结束没多久,二皇子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下了狱,没收了整片马场为己用,罪名居然是,通敌叛国...真是可笑啊,我主人祖祖辈辈都是西虞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入狱后没过几日,就在狱中被折磨死了,而我们这些奴隶也就成了罪奴,官府来抄家的那日,我恰好外出采买草料,没被抓住,我不敢回去,也不敢自首,只好做了逃奴。”

    “梁都是没有地方会接受没有身契和贱籍的逃奴的,我只好流落街头,每天忍饥挨饿,风餐露宿,我白天根本不敢上街,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到了晚上,才敢出去,找一些酒家扔掉的下水吃,就这么过了大半年,我当时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了,实在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出来找吃的,遇上一群巡逻的官兵,我心里一慌,拔腿就跑,或许是逃跑时惹出的动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官兵们便来抓我,我赤着脚一路逃跑,跑得腿上没了力气,我想着,这下是躲不过去了,罢了,死就死吧,死了我也能早些解脱。”

    子初看向夜漓与鹤青,含情脉脉道:“我就是在这时遇到国师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