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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省亲立誓言 迪化恨绵绵

    也许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喝那么多酒的缘故,几个大男人都喝醉了。虎娃一觉醒来发现身上盖着被子,旁边睡着侄子三龙与侄女芙蓉。福娃蜷缩着身子睡在旁边的一张床上,旁边睡着二龙与世杰,唯独没有见广飞儿。他听到厨房碗碗相碰的声响,然后又听到拉风箱的声音。

    虎娃瞅向窗外,天刚蒙蒙亮,听不到村里有任何的声响。他趿上鞋子,走了出去。

    东方刚现鱼肚白,远处的物事仍是黑压压的一片,辨不出具体的物理特征。虎娃站在已成废墟的堂屋前面沉思,康氏拿来了一件棉衣披在了他的身上,说出让人听了心颤的声音:“大哥,早上有点冷,披件衣服暖和,预防感冒。”

    虎娃刚想与弟媳说话,康氏已转身进了厦屋,紧跟着风箱又开始“呼哧呼哧”的响起来。

    站的久了,腿脚自然酸软,世杰为大伯搬来了凳子。虎娃刚坐下,广飞儿光着下半身从漓水棚里跑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这边就直接跑进了厦屋,随即就听到康氏的声音:“哟,五儿光冬冬就跑出来哩。”

    随后,从厦屋里陆续跑出来五个小孩,虎娃把广飞儿抱起放在左腿上,芙蓉娃抱在右腿上,二龙,三龙各自围在左右,世杰站在身后,紧挨着大伯。

    虎娃高兴的咧开了嘴,与孩子们互动,做一些亲昵的动作,破旧的院子充满欢歌笑语。

    福娃搬来了一张凳子,坐在了旁边,呵斥孩子们:“不要调皮,让大伯歇会儿。”福娃接过广飞儿,芙蓉娃伸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就不去大那儿,然后把头埋在大伯的怀里。这种难以割舍的亲情让虎娃激动,他对福娃说:“广飞儿的身世我已经知道,你俩一定要好好疼人家,不要有任何偏爱,都是咱陆家的血脉,手面手心要一样。”

    “放心吧,哥,康比我疼的很,好咥的都给他咥,有时哥哥姐姐都咥不上。从生下来都是她带,搂着睡觉,就是自己亲生的也不一定能做的到。”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虎娃点了点头,对康氏的做法表示肯定:“记得上次给你讲过,一定要好好待人家,人家来咱家,不讲咥,不讲穿,为咱家开枝散叶。咱往上说人老几辈人也没有人丁这么兴旺过。人家给咱带来好运哩,如果让哥听到你待人家不好,哥绝不轻饶你。”

    福娃头一抬,说话铿锵有力:“放心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弟弟不会给你添堵哩。”

    康氏把桌子搬了出来,放在虎娃的面前,随后端来了昨日的剩菜,熬了很长时间的黄澄澄的包谷糁子。饭后利用歇息的空档,虎娃当着福娃与康氏的面说:“不管什么事都是小事,将来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们读书。读书是最重要的,没有知识就没有未来,死守着土地是没有出息的。谁走不出这母猪原,谁就是稻田里的稗子。”

    康氏把广飞儿搂在怀里:“放心吧,哥,你的话俺记住哩,如果不好好上学,走出这母猪原,孩子们会和我们一样,一辈子就是种地。”

    虎娃瞅了瞅康氏最为关切的说:“上次给你们钱,让你们把堂屋盖上。你们却没有建为啥哩?”

    福娃望了康氏一眼:“是她不让建,为这事我们生了几天的气,她还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哩。”

    陆兆镰看了一眼康氏,康氏不紧不慢的说:“大哥,那时刚是年谨的时候,是不适合建房子的。考虑到哥的安全才不建的,因为我们手里没有闲钱。没钱建房子,别人肯定知道有人帮助。放眼母猪原,如果不是自己家的亲哥帮助,还有谁愿资助你呢!”

    虎娃点点头:“考虑的对,不过现在不同了,哥现在没事哩,你们可以无虑的把房子建起来,和孩子们分床睡。孩子们在逐渐的长大,要给他们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茁壮成长。哥没有什么要说的,哥只希望你俩好好培养这几个小孩,让他们长大以后有出息,为我们陆家争光,让我们的父母含笑九泉。”

    福娃刚想再说什么,陆兆鸿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夏临峰。陆兆鸿老远就看到了包谷糁子:“哟,康家妹子,你熬了恁香的包谷糁子也不舍得给哥盛一碗?”

    康氏起身让座,很快为陆兆鸿端来了一碗包谷糁子。陆兆鸿转着碗喝了几口,露出了喝不够的神情:“嗯,这包谷糁子熬的真好喝,好久没有品尝这味哩。”

    康氏:“兆鸿哥,只要你在这原上,弟妹天天熬包谷糁子,管叫你吃饱喝够。”

    陆兆鸿把碗里的包谷糁子喝光,又像模像样的用舌头去舔碗底。他的这一举动惹笑了在场的所有人。他把碗放在桌子上,不无自豪的说:“看咱这咥相,就能看出咱百分之百是原上的人,”抹了一下嘴后,陆兆鸿开始说正事:“虎娃,今天哪都不能去,陪哥去省亲。”

    “省亲?哪哒?”

    “柏家。”

    “柏家?”虎娃立马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

    陆兆鸿醒来,已是日出东方,他忙起身穿衣服,漱口,洗脸,端着空杯在院内来回踱步。他把所有的事都梳理了一下,突然就知道了今天该干什么了。他把文权喊了出来,让他去把叔叔水生叫来。

    陆水生一听是兆鸿哥喊他,锅也不烧了,一路小跑来到陆家大院。陆兆鸿如此这般向他交代了一番,最后又问他一遍,可弄明白。陆水生回答明白了,他才放心。

    陆水生起身离去,文权才从大门现出身,对陆水生大喊:“你就是一个坏叔叔,也不知道等等我。”

    陆兆鸿迎上去把文权抱在怀里,并亲了一口:“叔叔今天替大伯跑事哩。”

    陆水生踏进柏家大院的时候,柏智麟正站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纳闷。他在思考原上的两位重量级人物陆兆鸿和陆兆镰,现在突然都现出了真身,可两天了,没有一个人到自己家里来。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连昔日的族长都没人理睬了?正思忖间,陆水生走了进来,这可是一位稀客,只有在拆柏家的房子时,此人来过,平时从来没有见过他来自己的家。

    陆水生冲柏智麟微笑,微笑之中带着神秘与善意。

    柏智麟礼貌的搬来长凳,又吩咐高氏沏茶过来。他翘起二郎腿,眼神直盯旁边的陆水生:“说吧,你今天来我家肯定有事。”

    “喜事,”陆水生冲他微笑:“兆鸿让我过来告诉你,中午他要过来省亲。”

    “省亲?我家?”柏智麟把手指向自己的胸口:“今天中午?”

    陆水生停止了微笑:“是的,兆鸿哥说了,这是他回原上必须要办的一件大事。他说他与美娟私定终生并且有了孩子,为了对得起死去的美娟,他必须这样做。”

    “等一下,”柏智麟由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惊喜,把陆水生送走后,他把高氏拉进屋,紧紧拥抱了一下又随机松开:“我说嘛,我有预感,母猪原上的大人物不可能不来俺柏家。”

    高氏用中指戳了一下柏智麟的额头:“能不来吗?再不来你就成神经病哩。”

    两人立马商量好,兵分两路,高氏去镇上买菜,东陵镇逢三,六,九集,今天正好逢六。柏智麟叮嘱高氏一定要买贵的,不要疼钱。自己则快步走出院子来到东陵村部,邀请书记,村长中午到家里咥饭。

    书记,村长一听是与陆兆鸿在一起吃饭,就马上应承了。

    柏智麟又一路回到东陵村,叫了陆兆国与本村的几名德高望重的老人,然后就开始收拾房子,打扫卫生。

    虎娃听后,说啥都不愿意去。陆兆鸿站起来铁青着脸:“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小时候把最好的糖给你吃,上学时给你本子给你笔,长大了我干什么就想着你也干什么,同甘共苦,共富贵,这可好,这么点小事只让你陪咥陪喝,你都不愿意去,不去算球。”

    夏临峰笑了一下,拉起虎娃的手:“走吧,看不到吗?老大哥生气哩。”

    虎娃看了一眼陆兆鸿,随夏临峰的步调开始走,边走边说,:“生气怕啥呢?生气了我才不理他那一套哩。”

    来到陆家大院,夏临泉已经从镇上买东西回来。几人整了整衣服,包括文权与水生在内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向柏家大院走去。

    柏智麟早安排了熟人在门口相迎,两队人马,相互施礼问好,最后被迎进堂屋就位。

    德高望重的老人把陆兆鸿推向堂屋正中位置落座。陆兆鸿几次三番起身声称尊老爱幼的重要性,都被老者们推辞挡下。他们说:“虽然是新社会了,可老传统不能丢。女婿第一次来老丈人家,必须坐上位,因为是高客。第二次来就不能再坐上位了,坐上位表示女方家属对女婿的尊重和认可。”

    陆兆鸿被推向尴尬的位置,坐下非常不自在,他瞅准柏智麟沏茶的时候提醒他沏好茶不要再走。

    就在柏智麟落座的时候,项书记与村长陆兆拓,队长陆兆国来到了。于是几人你推我让,几次三番寒暄过后,陆兆鸿还是坐在了上位,书记坐在了右上首,村长陆兆拓坐在了左第一位,虎娃坐在了又第一位,几位老人坐在左右,于是大家开始喝茶。

    陆兆鸿向大家讲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往事:“想必大家进到院子之前就能看到门框上方的那块革命烈士的牌子,这是我党为了追记革命烈士的丰功伟绩而设计的,用这小小匾额纪念她为革命而作的贡献。虽然她走了,但她的光辉形象与家族同在。美娟是与兆楷一同进城上学的,两人一个加入了国民党,一个加入了共产党。时局改变,人的思想也在改变,最终兆楷脱党,改投国民党。美娟对时局不满,跟着我又加入了共产党。时局日趋严重,很多同志都相继被杀害。为了制止这种杀戮,组织派来一个人,要我们假扮夫妻,谁知等来的却是美娟。我们在异常坚难的情况下假扮夫妻,把各种情报准确无误的送进送出。最终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摸清了叛徒的所有作息习惯。最后把叛徒用砒霜毒死,我们取得了胜利。我和美娟在庆祝时抑制不住的灵魂共舞。后来日本人闯进了东三省,蒋介石实行不抵抗主张。我们党开了一个非常代表大会,做出决议,动员全中国人抗日,于是美娟被派到学校组织发动学生促进当局抗日。后来美娟成为省师范学校的学生自治会主席。她们正在筹备建立一个大中学校抗日救国统一指挥机构。把各个学校自发分散的救亡活动统一步调一致行动。我在她的帮助下私密会见各学校的学生领袖,把共产党的意见传达给他们。一个强烈的地震在中国西北历史古城的地下酝酿着。那种危险的境地,我俩并肩战斗,从来不怕被填井。就在那段时间,美娟怀孕了。形势更加严峻,我们在牛家巷的窝保不住了,三天后,我让美娟搬走,说有一个军官来接她,那是我们这一生最后的分别。”

    陆兆鸿说到动情处,表现出无限的伤感。此处隐去了很多很多难以忘记的画面,包括给孩子取名字的事:“后来我的弟弟陆兆楷扮作军官把美娟送出城。由汪村转到几十里外的李家庄,由李家庄又转入十里外的娄湾村。在娄湾村地下联络站,美娟在那儿生下了一个男孩。后来美娟被送到延边根据地,被安排当了文化教员。半年后,她被调到军部,得以和胡军长在一起办公。后来部队发生了揭露国民党潜伏特务事件并因此导致了一场内乱,使这只刚成立的游击队陷入灭顶之灾。军部连夜召开秘密会议,但美娟没有通知参加。第二天,军部召开全军大会,姬政季做报告,宣布成立肃反小组。当时就逮捕了十几个游击队员,并宣布他们为特务。当第二批的时候,第一批的十几人全部被活埋。美娟是在姬政委召集全体将士会议上被逮捕的,死保她的胡军长也被捕了。美娟被抓的迟却被处死的最快,原因可能是她与胡军长关系最密的结果。美娟被杀害v的那天晚上,天上下着雪,有关活埋她的细节和情节现在都已无从查证。执行活埋的游击队员后来牺牲在山西抗日阵地上。胡军长后来被释放,也牺牲在抗日战线上。后来,姬政委到了延安,向党中央检讨了错误……后来改了姓名,现在无从查找他的下落。美娟遇害的准确时间是十一月初七,天下大雪。关于她生前所有的记载就只有这些。她光辉灿烂的生命就定格在那个下雪的冬天。”

    陆兆鸿讲完,从上往下捋了一下自己的脸,往事讲完了,可沉浸于悲痛中的表情还仍然停留。

    所有的人都是摒住呼吸听陆兆鸿讲完关于他与美娟的往事,虎娃表现出地动山摇也面不改色的冷峻。项书记坐直了身子:“陆兆鸿同志,你说美娟生前生了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现在在哪?”

    “我现在正通过组织在找,通过当年的地下交通站获悉美娟在娄湾村住下的是一名地下党员的家里,后来这个孩子又被转走了,接手的这家也是地下党,后来搬离原处,从此没有任何音讯。”

    “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项书记追问。

    “党组织会经过登记的具体情况,结合当地的实际情况分析,相信这个孩子一定能找到。”

    “找到了,你有可能已经抱孙子了喽,”陆兆拓村长冷不防插了一句。

    陆兆鸿点点头:“是的,孩子早已成人哩。”他随后站了起来:“我把这件往事公诸于众,是我不想隐瞒什么,为了对得起死去的美娟,有美娟生的孩子为纽带,这辈子我与柏家是撇不清的亲家关系。我陆兆鸿是柏家的女婿,柏智麟是我陆兆鸿的小舅子。今天我陆兆鸿是专门省亲来的,为了表示我的赤诚之心,一定要给岳父岳母大人叩拜一番。”

    高艳秋找了几个族里的人帮忙做饭,柏智麟一听妹夫要去给父母上坟,赶忙差人去买纸炮,却被陆兆鸿制止了。夏临泉从门后一大堆礼品中提出了一个袋子,向柏智麟扬了扬,示意他鞭炮纸钱已经买好了。

    柏智麟带领一行六人去了自家祖坟。柏耀庭砖砌的丘子在祖坟堆里特别抢眼,陆兆鸿毫不客气就跪了下去,边烧纸钱边说:“耀庭伯,我该喊你爸哩,我知道,你早就知道我和美娟的事,只是你不肯接受。如今我回来哩,告诉你我和美娟有个男娃哩,他是你的外孙,望你在天国保佑孩子,让他早日来到母猪原认祖归宗,从今往后我和智麟就是分不开的兄弟哩,有任何的事我都会罩着他。”

    往事的一幕幕历历在目,展现在虎娃的面前,特别是枪毙前,他看到了柏耀庭那殷切而又惋惜的眼神……耀庭伯对待自己家的好,那是原始的,没有附加任何替代条件的。虎娃膝下一软,马上跪了下去,随手拿起纸钱为柏耀庭烧送纸钱。火势的加大惊飞了旁边树上的鸟儿,它们扑展着翅膀飞走了。

    柏智麟也蹲下身,拿起一个藤条翻动着未烧尽的纸钱。他并没有去看虎娃:“父亲生前知道你被抓的事,立马去县上亲自找大哥没有见效。枪毙那天瞅见你焦躁干裂的嘴唇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回到家里就得了急怒攻心,眼睛鼓出在外,包里全是血水。”

    虎娃听到后更是激动,止不住的眼泪“嗽嗽”往下流。

    再给岳母的坟也焚烧了纸钱后,七人全磕了头。鞭炮响过后打道回村,留下未烧尽的纸烟随风飘舞,烟雾袅袅升入空中,逐渐被稀释开去。

    回到柏家大院,众人按照先前的位置坐定后,夏氏兄弟与文权,陆水生坐在了下首。高艳秋做了一桌子菜,足有十五六道,丰盛的程度堪比过大年咥大餐。

    陆兆鸿坐在上首,开始还有些拘谨,随着推杯换盏就开始应对的娴熟起来。他要求尽情的咥,尽情的喝,尽管畅所欲言。

    “真的?”柏智麟抓住了契机,马上问道。

    陆兆鸿“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说的话你不相信?”

    柏智麟站起为每人斟满了酒,然后心里非有底的说:“刚才去给父亲上坟,你也看到了,父亲是被圈在丘子里的,还没入土为安哩。”

    “那你考虑啥,早入土为安,心里早踏实哩,”陆兆鸿说。

    “当时考虑哥哥不在家,弟弟离家出走没有音讯,父亲在世时钦定的另拔陵地,被队里建养猪场给迁走了。父亲临终前叮嘱,一定要把自己的骨殖埋入新拔陵的陵地。”

    “哦,我知道了,”陆兆鸿看了一眼夏临泉:“就是耀庭伯拿三亩水田换我们家一亩旱地的那块地儿,对吧?可以呀,在座的村长,书记,队长都在,传统的东西是抹不掉的,任何时候都得遵守,你选个日期,想什么时候迁就什么时候迁,我支持。”

    柏智麟听后心花怒放,掩饰不住的裂开了嘴笑:“兆鸿,你说话要算话呀!”

    夏临泉偷偷瞅视了一眼柏智麟,然后低着头继续吃着菜。陆兆拓村长与陆兆鸿同端了一个,慢慢放下酒杯,显得很有风度问一个问题:“虎娃那么大的事,你一回来就给摆平了,足以看出你的能耐,开平反大会那天你也看到了,东陵镇小学校巳是破烂不堪,宿舍里的书桌还是泥糊的,桌面上抹些绞股蓝枝液,干了就成浅绿色的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咱东陵村的学校办起来,让咱村的孩子们有学上有书读,那样的话,你的善举将流传千古,造福子孙后代。”

    陆兆鸿停住了酒杯,看了一眼虎娃后:“你所说的问题是教育问题,是关乎母猪原的孩子们将来有无文化知识的问题。这不是小事,是母猪原的头等大事,这事我不但要办,而且一定要办好。”

    “好,好,”陆兆拓马上拍手称赞:“拭目以待,拭目以待。”

    陆兆国手?着荤菜,跟着点头:“好事哩,好事哩,咱村的大事哩。”

    陆兆鸿端起酒杯致敬大家,嘴里的话却掷地有声:“咱不谝瞎话,说大实话,从今天开始,我与柏家是亲家的事就公开了。今后柏家有任何事情也是我陆兆鸿的事,咱家有事我不会不管。”

    项书记,陆村长,陆队长,连站在屋外的高艳秋听后心花怒放,裂开嘴笑,这顿饭没有白忙活,自己家的靠山回来哩,这是小姑子美娟给造的福呀。

    陆兆鸿在饭后走出柏家大院,猛一回首,门上的“革命军烈属户”六个大字又印入眼帘,关乎美娟的所有记忆又浮现在眼前:她对自己的忠贞,对无产阶级的信仰,特别第一晚点蜡烛跪拜的情景,美娟小鹿乱撞……他却有过第一次的经验,她给了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第一次。他总想过革命成功后要如何如何的疼她,爱她,可如今阴阳两隔……陆兆鸿禁不住流下泪来:“美娟,你知道吗?我就在你家哩,我在看你用生命换来的牌子哩!”

    如果不是陆兆鸿太匆匆,也就不会有陆兆镰的冤案发生,更不会有吕卉婷的救夫受辱不知所踪。有些事,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就该有那么一劫。谁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除非不是人是神。陆兆鸿用实力促成了宁民县的和平解放,也是自己革命生涯中最为了不起的事情,不知是引以为豪壮,还是沾沾自喜,他竟没有参加更为壮观的起义仪式而回城了。陆兆鸿回到师部只待了两天,部队就开始连夜开拨七十五公里到达罗局镇,与那儿的许光达第二兵团即刻夺取了郿县车站。敌人连续十几次围攻,又被十几次突围,后又连续激战十几小时,攻克扶风。将敌人六十五军一部及三十八军,一一九军大部压制于午井以南,郡县城北至葫芦口之渭河滩。解放军第十八兵团担任战役正面主攻任务,在周士弟的指挥下,从西凤公路陇海铁路西进,首歼漆水河两岸及武功南北线之敌。后与罗局镇所在的第二兵团会师,合歼残敌。这次胜仗共歼灭国民党四个军,六个师,六个团共四点六万人。为解放大西北和大西南奠定了基础。鉴于陆兆鸿的英勇顽强以及对敌斗争果敢,他被任命为二师政委。在解放汉中,陕西,甘肃,宁夏,青海四省的作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国民党残余部队接接败退进入新疆。九月,解放军挺进河西走廊,主力集结于酒泉,敦煌一线,威逼新疆。国民党残余部队进入新疆,与那里的主力汇合,少说也有十几万人,没有上面的指示,双方进入对峙阶段。九月二十三号,新疆警备司令陶峙岳和政府主席包尔汉派代表到兰州与彭德怀商谈和平解放新疆事业。九月二十六号双方先后通电,陶峙岳率七万余人起义,新疆宣布和平解放。消息传到师部,指战员与战士们欢呼雀跃,陆政委欣慰的笑了。晚上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天还没亮,报务员就送来一张纸条,上面急令二师部全体将士由甘肃省安溪向新疆进军。

    军令如山倒,来不及半点含糊,部队即时开进。到一九五零年三月底,全体人员越过高山河流,穿过沙漠戈壁,长途行军两千公里,克服气候严寒,供给不足,交通不便等重重困难,严格执行中国共产党的民族政策和宗教政策,平息了国民党起义部队中少数人的叛乱事件。在新疆民主军的接应下,二师部进驻迪化。那天夜里,师部遭到一股国民堂残余势力的侵扰,陆兆鸿躲闪不及,子弹射中胸膛……最后那股势力被愤怒的解放军战士全歼!

    兵团以空运,车运和徒步的方式开进数千公里,目的是为了稳定新疆局势,巩固国防,部队很快分散开去。

    陆兆鸿被紧急送往迪化医院进行抢救。师部派了一个班的人员进行看护。当时的医疗条件非常落后,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最后陆兆鸿被推进了监护室。

    院方派了两位专业护士,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护理。

    第三天,陆兆鸿醒了,懵懵懂懂看着眼前这位新疆籍姑娘:“我没有死?”

    女护士连忙摁住陆兆鸿的双肩:“不要动,伤口还没愈合,乱动,要出血的。”

    听着护士拗口的汉语,陆兆鸿面部露出了微笑:“我这是在哪里?”

    “都察尔图尔哈那,”护士姑娘连忙说。

    陆兆鸿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护士姑娘马上知道了他的关切:“医院,你在医院里,你是一位英雄,福大命大。”

    面对姑娘不是很流利的汉语,陆兆鸿不想笑也笑了:“从哪里说起?”

    五个字说起来阴阳顿挫,模拟新疆语,惹的护士姑娘笑了起来:“听说了,你是英雄,还是大官,参加革命二十多年了,我佩服。”

    陆兆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护士看了一眼药液,马上转首告诉他:“罕古丽,穆罕默德。”

    罕古丽的另一名同事名叫玛伊莎奎尼,是一位不善言谈的姑娘,每次通过安检,动作都很激烈,好像很不乐见检查的那一套。进得房间检查药瓶,视检皮肤有无起泡,无事就坐在床边望着墙壁出神。这种方式引起了警卫排长的不满,他亲自找到院长厉声质问:“你派的什么女护士?半天不见一句话,这样下去,我们政委驴年马月能好起来。”

    院长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的傲慢,径直走到监护室的门外,把玛伊莎叫了出来,轻声训斥:“你是怎么搞的吗?不是特别交代过吗?这个病房里住的是为党的事业建立过无数功勋,为了解放新疆,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人就没有了,难道我们作为医生不应该想尽办法让他早日站起来吗?”

    虽然院长很有素质,轻声的训斥,玛伊莎还是忍不住哭了,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对不起,院长,我知道该怎样做了。”

    玛伊莎盯了一眼全副武装的警卫排长,转身进了监护室。院长看也没看警卫排长李桂乔一眼,就快步走了过去。

    陆兆鸿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明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坐在床边盯着他看的玛伊莎说:“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眨眨眼就过去了。”

    玛依莎很庄重:“开去隆,艾普,克楞,我不该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开去隆。”

    陆兆鸿懵懂:“你可不可以不说新疆语?我听不懂你说话的意思。”

    玛伊莎点点头:“听说你少年时就结婚,因是包办婚姻就逃婚。当过校长组织过农民运动,学生运动,打过大大小小的仗,你不简单啊,令人刮目相看,令人心生钦佩呀!”

    “哪里,不管什么事都得有人来做吧,我只是尽了我的责任,因为我是中国人。”

    “就凭这一句话,我必须要照顾好你,”玛依莎的眼神充满坚定。

    一级护理除了对患者的生命体征,呼吸,脉搏以及各方进行严格的巡视检查外,还要给病人洗澡,更换体位,洗头,剪指甲,进行压疮护理并勤翻身,拍背以及口腔护理。任何近身的护理让陆兆鸿不能适应,毕竟自己的年龄超出了两位护士许多。

    罕古丽与玛伊莎毕竟还没有结婚,搓澡,漱口,刷牙,翻身,压疮,搓背,这种肌肤相贴或相近,不免尴尬。

    陆兆鸿随后就发现两人在护理基础上的从容与自在,根本就没有尴尬的存在。两天的护理刚过,他心就释然了,也没有了那种不自然的感觉与两人有说有笑。他有时像一位严肃的领导,有时又像一位对两人痛爱有加的大哥。

    李桂乔作为班长,身负保护陆兆鸿的人身安全。他把一个班分成两组,八小时轮岗制,不间断在监护室室外监视守候,除罕古丽与玛伊莎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病房内罕古丽正在给陆兆鸿刷牙漱口,陆兆鸿歪头配合。玛伊莎端了一个瓦罐走了过来。

    “站住,”李桂乔厉声喝斥住她并挡住了玛伊莎的去路。

    “干什么?”玛依莎恼怒地看着李桂乔:“给陆政委熬鸡汤补补身子,难道不行吗?这么凶神恶煞,至于吗?”

    “必须要接受检查,”李桂乔一脸的正色,口气生硬。

    “给,检查吧,”玛依莎手一扬,把瓦罐轻掷于李桂乔。李桂乔接过瓦罐放在地上并打开瓦罐,一股香味顿时扑鼻而来。白色的葱段,长长的肉丝,立即让人嘴馋。其余四名战士齐刷刷的看向瓦罐,咬紧嘴唇。

    李桂乔转首看了看四名战士,又看了看玛伊莎,就此犯难。盖子已经打开,这下一步该怎样检查?正踯躅之即玛依莎又生气的从手中拿出一个小袋,里面装了一个小碗与一个小勺。她蹲下身,不紧不慢,用小勺与小碗盛一碗鸡汤递给李桂乔:“政委的鸡汤你先偿,看我可下毒?军人哪有那么多的心眼。”

    玛依莎说完站在一边,用眼盯着李桂乔,心想,看你怎么表演。李桂乔看了一眼四名战士,然后一口气把汤喝了个精光。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疾步快走至走廊的入口,荷枪笔直的战立。

    玛依莎不紧不慢把瓦罐盖住,重新放进提篮里,等待李桂乔发号施令。

    半个时辰过去,李桂乔大概眼珠转的累了,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反倒这时鸡汤的香味溢了出来,这才断定玛伊莎熬的鸡汤是没有毒的。他疾步走到玛依莎跟前,一个标准军礼向她致敬:“感谢你对政委的厚爱,我代表一班全体战士向您表达感激与谢意。”

    玛依莎有意瞪视了一眼李桂乔,说了两个字“逼蹭”提着瓦罐走进了监护室。其他四名战士抿着嘴笑,李桂乔马上训斥:“笑什么笑,站好,提高警惕。”

    说完话,他转过身去,脑子里立马回想起那两个字“逼蹭”是什么意思,难道玛伊莎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