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刻薄人焚林拨草 负义汉反面伤情(4)

    年纪不上五十岁,肉身约重四百斤。鼾鼾动喘似吴牛,赳赳般狠如

    蜀虎。垂着个安禄山的大肚,看外像,有似弥勒佛身躯;藏着副董太师

    的歪肠,论里边,无异海陵王色胆。

    两个迎到门外,那和尚从新把他两个让到里面,安了坐,略略叙了来意。长老看他两个都才得二十岁的模样,那梁生虽是标致,还有几分象个男子,那个胡旦娇媚得通似个女人,且是容貌又都光润,不象是受奔波的,却如何外面的衣服又这等破碎?再仔细偷看他们的里面,却也虽不华丽,却都生罗衫裤,甚是济楚。若果是州衙里亲眷,怎又没个人送来?虽说有两个人,都从半路里逃去,这又是两头不见影的话。又怎生不留他在衙里,却又送他往寺里来?只怕果是亲眷,在衙里干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走出来了,又该走去罢了,如何反要住在这里?他说不住使人出来探望,且再看下落。一面叫人收拾斋来吃了。

    这寺原是奉皇太后敕建,安藏经焚修的所在,周围有二三十顷赡寺的地;所以这和尚是钦授了度牒来的,甚是有钱,受用得紧。虽是素斋,却倒丰洁。二人吃了斋,和尚收拾了一座净室,叫他两个住歇。等到日夕,掌了灯,何尝有个人来探问!又留吃了晚斋,乘了会凉,终不见个人影。两个还不道是晁大舍用了调虎离山计,只疑道是转了背,锦衣卫差人到了,正在衙里乱哄,也未可知。但没个凭据,怎好住得安稳。

    连住了三四日,和尚径不见有个州里的人出来,一发疑心起来,要送他两个起身。二人道:“我们的行李盘缠尽数都在衙里。原说待几日就使人接了进去,所以丝毫也不曾带了出来。每人刚得一个梳匣,两三把钥匙,此外要半个低钱也是没有的,怎么去得?待我写一封书,老师傅使个的当人下到州里,讨个信息出来。”讨了一个折柬,一个封筒,恐怕和尚不信,当了和尚的面,写道:

    前日揖别仁兄,未及辞得老爷奶奶,歉歉!送的两人俱至一石桥上,

    一个推说净手,一人推去催马,俱竟去不来。弟等候至午转,只得自肩

    行李,投托寺内。幸得长老大看仁兄体面,留住管待。近日来信息不通,

    弟等进退维谷。或住或行,速乞仁兄方略。手内片文也无,仍乞仁兄留

    意。知名不具。

    写完,用糨粘封了口。长老使了一个常往州里走动的人,叫他到州里内衙门口说:“三日前,衙里出来两位相公,住在寺里,等衙里人不出去,叫我送进这封书来。”把衙门的传了进去。晁大舍自己走到传桶跟前回说:“我衙里相公自然在衙里住,却怎的送到寺里?这却是何处光棍,指称打诈!即刻驱逐起身!稍迟,连满寺和尚都拿来重处!”唬得那个下书的金命水命的往寺里跑,将了原书,同了梁胡二人,回了长老的话。二人听得,都呆了半晌,变了面色,气得说不出话来。那长老便也不肯容留,只是见胡旦生得标致,那个不良的念头未曾割断。随即有两地方来到寺里查问,幸得那长老是奉敕剃度的,那地方也不敢放肆,说了说,去了。

    胡旦二人道:“我们去是半步也行不得的。没有分文路费,怎么动身?只好死在这里罢了!左右脱不了是死!”把那前后左右从根至尾的始末,怎样借银子,怎样打发出来,尽情告诉了那和尚。长老道:“原来是如此!这是大舍用了计。你那六百两和行李,准还那干官的银子。你倒是把实情合老僧说得明白,这事就好处了。你且放心住下,寺里也还有你吃的饭哩。你两个依我说,把头发且剃吊了,暂做些时和尚,不久就要改立东宫,遇了赦书,再留发还俗不迟。目下且在寺里住着,量他许大的人物也不敢进我寺里寻人。”胡梁两个道:“若得如此,我二人情愿终身拜认长老为师,说甚么还俗的话。况我们两个虽定下了亲,都还不曾娶得过门。若后来结得个善果,也不枉了老师父度脱一场。”

    且把这胡梁二人削发为僧的事留做后说。却说那晁大舍用了这个妙计,挤发出梁生、胡旦来了,那晁老钦服得个儿子就如孔明再生,孙庞复出。那日地方回了话,说道:“梁胡两个都赶得去了。”晁老喜得就如光身上脱了领蓑衣一般。只是那晁夫人听见儿子把梁生、胡旦打发得去了,心中甚是不快,恼得整两日不曾吃饭,又怪说:“这两个人也奇,你平常是见得我的,你临去的时节,怎便辞也不辞我一声,佯长去了?想是使了性子,连我也怪得了。但不肯略忍一忍?出到外面被人捉了,谁是他着己的人?”老夫人关了房门,痛哭了一个不歇,住了声,却又不见动静。丫头在窗外边张了一张,一声喊起,连说:“不好了!老奶奶在床栏干上吊着哩!”大家慌了手脚,掘门的掘门,拆窗的拆窗,从堂上请了晁老下来,从书房叫了晁源来到,灌救了半晌,刚刚救得转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