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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八水绕城

    苏秘皱着眉头,说道:“紫铜关关门狭小,仅能供五骑并行。出动大批军队,还要瞒过对岸守军,是不现实的。

    如果仅仅出动的是数百骑,偷袭的突然性是有了,可到了对岸,南北两侧是万人大营,正对着的是险峻非常的萌霞关。

    数百骑战力强悍的‘铁浮屠’也难以成事。

    重骑出关、过石桥动静之大,是不可能瞒过东魏守军,石桥长二里,宽不过两丈,‘铁浮屠’展不开,冲不起来。

    东魏军备有大量的拒马,拦索等物,还有百架八牛强弩,只怕‘铁浮屠’连石桥都闯不过去。

    重骑一旦被拦停在了石桥上,便将沦为东魏水军舰船上众多石炮,床弩的活靶子。”

    苏焕笑了笑,笑容神秘的说道:“所以才需要一场好雨!”

    他适时转换了话题,问起另外一件紧要的事情。

    夸了儿子几句。

    又转而向落拓汉子讨教,江南的奇人异事,不知不觉中,话题被带到了关于西魏国的那个百年之约。

    建国初百年之约的传闻,曾经流传甚广,一代人之后便少有人再提起,如今甚至大多人都不知道有个百年之约。

    苏焕关注百年之约,也是因为西魏立国百年之日也是约定终结之时。

    “进入西魏国,我就察觉到天地间那股针对武者的无形压制没有了,百年之约已经按约定被解除了。”落拓汉子十分笃定。

    “解除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苏焕问道。

    “这和境界高低有关,还需要有个参照。”落魄汉子解释道:“武道上三品以下,不在禁制范围之内。上三品只有进入禁制范围内动用内息,才能察觉到禁制的存在。

    上三品武者体内的内息会象一潭死水,使用后就无法恢复。内息枯竭,不光是无法施展上乘武道,还会加速体魄的消磨侵蚀。

    所以,百年间武道上三品的武者非有必要不入西魏,即便是进入了西魏,也隐匿行踪,尽可能避免动用内息。待到事了,即刻离去。”

    “传说百年封禁不单是针对武者,对气运也大有影响。”

    “仆射大人可以去钦天监问一问。”落拓汉子没有直接回答,“关于天地间的气机流转,炼气士的感触最为敏锐。”

    苏焕看着自己年幼时就是如今这般容颜的落拓汉子,好奇的问道:“邢师您难道也是个修道者?”

    落拓汉子摇头道:“我只是个武者,武道境界能稍稍高点。”

    停了停,落拓汉子说道:“我听到了个消息,是关于大业城的,开建大业城是一个伏线千里的计谋。”

    “大业城,计谋?”苏焕看向沙盘上的雄城,思索片刻,不解的问道:“一座城池,会是个什么计谋?”

    听着落拓汉子的述说,苏焕的眉头越皱越紧。

    西魏建国后,六镇作为统治者,为自己的族群谋求特权,是情理之中。

    但是,以冯家为首的大族,接应疾风六卫进入大秦故地的时候,双方达成了协议,针对这方面有着明确的要求。

    六镇权贵与秦人大士族,经过一番博弈之后,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国策,以律法的形式给予六镇后裔一定的优待。

    在赋税方面,六镇后裔凭借军功得到的勋田,以及丁口的口分田,享有免征税赋的优待;经商,购置房产也各有优待政策。

    涉及到刑律,六镇后裔触犯刑律后不接受刑部各级衙署的审定罪罚,要交由宗人府议定罪责,施加惩处。

    为此,在地方官任命上又形成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各级郡县掌印主官必须由六镇后裔出任,同时也兼任当地宗人府执事,负责审讯惩戒触犯律法的六镇后裔。

    这就使得西魏国既不像是东魏,以律法将国家定义成种姓有别的半奴隶制,又不像南梁,开放开明,各族一视同仁。

    以冯家为代表的的秦人老牌士族官绅,之所以会接受,有限优待六镇后裔的国策,是因为他们认为,不过是给予了六镇后裔心理上一种优越感。

    征伐,六镇后裔是天生的战士。

    理财经商,打理农田却是老秦人的长项。

    朝廷即便是给了六镇后裔优待国策,一来,六镇人口所占比例很小,对国库收支影响不大。

    二来,六镇后裔无论是拥有了田产,还是占有商业产业,多数自身没有经营的能力,又转给了秦人经管,他们只是坐拥所有权,享受一部分红利;曲折拐弯,秦人还是从中拿走了绝大部分的红利。

    接下来在西魏国境内发生的事实,正象参与制定国策的秦人大士族们的预判,明明享有优待的六镇后裔,一旦离开了军中,安家过日子,日子就越过越不如秦人。

    后期,一些六镇后裔学会了钻律法的空子,各家认领假子,扩充人口数量,获得更多的朝廷优待配额。

    在军中就更明显了,六镇后裔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挤压秦人上升空间。

    更甚的是有部分六镇后裔,联起手来利用宗人府执法的空子,形成官商勾结的利益团体,绕开国法的制裁,暴力犯侵害秦人,抢夺秦人财富。

    逐渐引起了两个族群的相互对立。

    而大业城的修建进程,无意中推动了两个族群间的矛盾,终于被彻底激化。

    有这座雄城前,王帐是流动的统治中枢,同行的还有大量的官员家眷,以及他们的参赞、部曲。

    随行的十数万拱卫军队,是由纯粹的六镇后裔组成的代代传承的职业军人集团,他们的家庭也是随着王帐一起处在长时间的迁徙中,生活物资是和军队同样的配给制。

    一人当兵全家吃粮,一家人生活品质全由男人在军中的职位高低来决定。

    这种不停的迁徙,简单的家庭经济结构,使得绝大多数中下层的六镇后裔头脑里根本没有置办土地、宅院等,固定家产的意识。

    朝廷开建大业城,同时给六大军镇划定了固定的驻防区域。

    陡然间大量的军政人员,结束了在西魏国土地上的大迁徙,趋向于稳定在一个地方长期生活。

    随军过惯了集体生活的中下层六镇后裔,突然分开来,散入以秦人为主的城乡之中。

    六镇后裔初时的优越感,很快便被勤俭持家,善于经营家业的秦人的富庶安逸的生活给敲碎了。

    明明是人上人,却看着人下人居高屋,穿华服,坐宽车,餐餐酒肉;而自己一家老小挤在逼仄的夯土茅屋里,顿顿咸菜就干饭。

    朝廷给了六镇后裔众多优渥政策,可他们习惯了事事听从上峰命令的头脑,就是琢磨不透生财之道;握惯了刀枪的双手,只会让银钱从手里流走,而不知如何才能让银钱流回手里。

    他们困惑,惊恐,进而震怒,狂躁!

    拥有财富量的巨大差异,引起的心理波动,激发出了深埋在骨子里的劫掠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