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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一步之遥

    两男一女的反应着实让菲丽丝感到惊愕——他们完全放松了警惕,让她误以为自己有机会拯救劳伦斯,而事实上,他们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就等菲丽丝踏入他们的猎场。菲丽丝只是忠实地演绎了他们早已预想过的意外情况,从始至终她都不可能有一丝得手的机会。

    太愚蠢了。鲁莽的行动让菲丽丝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不是明晃晃的匕首和刀刃,而是愚蠢的无知。她对劳伦斯遭受的威胁产生了误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并被迫退到劳伦斯身边。这样守夜者便能省去在阴影里搜寻她的过程,这将大大减少他们的工作量。一切都很顺利,菲丽丝是唯一有可能打乱他们计划的人,杀死她就是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菲丽丝成功暗杀过十多位贵族,太少了。她曾在十几个护卫的注视下刺杀了一位又蠢又坏的塞连贵族,而几年后,她又亲手埋葬了那位贵族的三个儿子,那是何等惊险的过往,但守夜者也是黑暗世界中万里挑一的佼佼者。她擅长使用毒药,守夜者比她更擅长;她懂得寻找弱点,他们则更进一步——他们混在人群中,与无数人擦肩而过,知晓每一张面孔背后的过往与欲望。他们见过身居高位的庭臣酝酿阴谋,也听过教皇在忏罪厅里的窃窃私语,而他们对这一切都已麻木,习以为常。为了成功绑架劳伦斯,他们预想了数十种突发事故的处理方案,规划了五条逃离路线,并几乎买通了所有可能会阻碍他们行动的监管者和城防军——金钱、权力、知识、满足感,甚至是爱,只要拿出他们所希翼的东西,再愚钝刻板的人也不会无动于衷。

    不会有监管者到来,也不会有巡街士兵阻止他们带走劳伦斯的,菲丽丝从守夜者玩味的笑容中本能地察觉到了这点。劳伦斯的眼依然瞪着,满腔怒火在菲丽丝退到他身边时变成了某种有形的惊恐,他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暂时还不会取他性命。他们已经掌控一切,但菲丽丝是不被他们需要的人。

    所以,他们想让她死。

    “能动弹吗?”菲丽丝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劳伦斯只能看着她,无法回答,甚至连摇摇头都做不到。他甚至不知道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意识到底是因为毒药,还是某种更高明的手法。卡琳只教导过他该如何使用各种武器,怎样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但没教过他在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情况下该怎么办。假如能动就好了,在劳伦斯眼中,守夜者比起他所对抗过的怪物,并非不可战胜。

    但他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菲丽丝挡在他身前,看着三个守夜者从不同方向慢慢围上来。六只穿着轻盈靴子的脚踏在石板路上,对本就大脑一片空白的劳伦斯造成了进一步的压迫。怨灵走在其他人的前面,率先向菲丽丝发起了挑战。首先传来的是利刃相交的脆响,随后就是短箭和飞镖的破空声,当菲丽丝还年幼的时候,她就被教导,如果不得不与强敌正面作战,那就速战速决,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武器、工具,击杀或重创敌人。她磨砺的暗杀技艺并不适合用来正面作战,但现在为了保护劳伦斯,她不得不将逃走的念头抛之脑后,尽可能地与怨灵缠斗。

    “你们别出手了,时间还够,难得让我找点乐子。”相貌凶恶的怨灵嚷嚷着,向试图拉开距离的菲丽丝甩出一根荆条般布满倒刺的长鞭。菲丽丝不擅长对抗这种武器,她左右躲闪,还是被抽到了一鞭。她抽搐了一下,被压制地难以还击。劳伦斯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了一声空气发出的爆响——菲丽丝的手掌挡不下那钢铁与牛皮制成的刑具,血肉猛地炸开了,皮肉与骨骼分离,温热的鲜血向她的敌人和血亲飞溅过去。痛楚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进一步发酵着恐惧。一分钟的功夫,怨灵的鞭子从菲丽丝的肩头扯下一大块皮肉。一分钟,总共六处剧痛难忍的创口,这就是菲丽丝拿着匕首把怨灵从劳伦斯身边赶走所付出的代价。

    伤口虽不致命,但心灵与肉体遭受的双重重创还是让菲丽丝愈发虚弱。她吃力且毫无规律的呼吸让劳伦斯的心淹没在忧虑与痛苦之中。守夜者并没有玩弄猎物的恶习,他们只是担心压迫得太紧,菲丽丝会在死前发起不要命的反扑。过去有太多守夜者因为傲慢和急迫在最后时刻与猎物共赴黄泉了,怨灵不想步他们的后尘,所以才故意放缓了进攻节奏。他很有经验,大概能估算出何种程度的压迫能让猎物始终被恐惧支配,而不是让勇气从疯狂中破壳而出。

    况且,那位大人说过,半小时内不会有人打搅他们。即使留出十分钟的空当,布置现场、伪装身份、离开自由之城也用不了二十分钟。时间绰绰有余。

    “快起来啊!”菲丽丝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太阳已经落山,整条巷子都都陷入黑暗之中。一阵极为微弱的轻风从劳伦斯脸旁拂过,温度好像在几秒钟内急剧下降,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感觉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霜。

    菲丽丝受了伤,动作缓慢。她受到的折磨比劳伦斯严重得多。怨灵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次发起猛攻,长鞭如雨点般抽打过来,菲丽丝不得不匆忙招架。她的脸、躯干、脖子被击中了,鲜血从她嘴里涌出,长鞭找到了破绽,无情地缠住了她的脖子。她正在窒息,黑暗慢慢爬上了她视线的边缘。怨灵正在把她勒死。尽管菲丽丝顽强地抵抗了一会,但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否则她很快就会死去。

    憎恨首先点燃了怒火,烧穿了束缚劳伦斯手脚的无形镣铐。他慢慢从黑暗中站了起来,眼中是焚灭一切的狂怒。带着毫无理智的,纯粹而无可抑制的愤怒,他咆哮着朝怨灵飞扑过去,没有武器,只有肌肉和杀意。

    他是她的剑,她的盾,不可容忍伤害她的人苟活。

    下巴僵硬的肌肉让他说不出这些话,但他不需要说出来。痛苦与愤怒在心中汹涌,驱动着他挥出了一记结实的重拳。守夜者们没想到劳伦斯还能行动,一时没人阻止他的动作。怨灵来不及反制,只好扔下长鞭去应付劳伦斯的袭击。他怕自己会在仓促间下手太重杀死劳伦斯,所以便有意识地丢下了武器,准备硬接劳伦斯一拳。尽管拳头无法一击致命,但劳伦斯依然健壮而结实,怒火攻心之下,那一记蕴藏着无尽怒火的重拳好似战锤一样致命。劳伦斯一拳捣在怨灵的肩头,并穷追猛打。怨灵疼得呲牙咧嘴,一边招呼同僚上来帮忙,一边钳制住劳伦斯的手臂。为什么,他怎么可能还有力气还手?现在没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了。暴怒的劳伦斯把怨灵猛地拉向自己,一记头槌在另外两个守夜者有所行动前砸在了怨灵的脸上。怨灵的鼻子和半张脸都被砸得凹陷下去,血液如雨点般落在劳伦斯的脸上。又一记头槌,血从怨灵的嘴里涌出,他吐出一颗牙齿,眼前直冒金星。

    “狗娘养的…”怨灵硬朗的面部线条因疼痛与愤怒变得越来越扭曲,嗜血的光芒从他漆黑的眼睛里闪出,他把手摸向腰间的短剑,朝他的同伴瞥了一眼,向他寻求反击的许可。

    “住手!”

    另外两个守夜者按住了劳伦斯的臂膀,让他刚酝酿出的重拳贴着怨灵的鼻尖摆了过去。拳头击中了脏兮兮的墙壁,咬下了大块的砖石和灰泥。一时间,怨灵被劳伦斯的身体力量惊呆了。他不记得上次被揍得眼冒金星是在什么时候,但劳伦斯的拳头从他脸前擦过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恐惧攫住了心脏,阵阵后怕让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几秒后僵硬的肌肉才摆脱了无力与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