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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五十三章 初识年氏

    晚上坐在灯下写字,沉浸在追忆中犹不自知,脑子里都是他昔日白日清风里握着笔笑睨着我的情景。也不知过了多久,放下笔时才觉得腰酸背痛,我揉了揉僵硬的肩,看着桌上一大篇一大篇的字,却不由叹了口气。胤禛早年看我写字时就说我的字体有他的风骨,我看来看去却始终觉得不像,既没有他硬朗流畅的笔体,又添了女子的柔和妩媚,不过是打小跟着胤禛写字,学的是同他一路的赵董字体,经年累月下来,熟门熟路罢了。

    我恹恹地踱到床边拉开被褥坐下,下意识地把手伸到枕头下,又是一个信封!展开来,却还是只有一句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心中滋味莫辨,悲喜不明,再想到他晚上在林荫深处的话,琢磨了好一阵,方才微微一笑,他说会努力,便一定会努力,哪怕一生,哪怕一世,我等着他便是。

    ****辗转反侧,竟是惆怅夹杂着喜悦,滋味复杂难辨。第二日早晨刚刚梳洗过,坐在镜前等望月来梳头。

    目光一转,镜中忽然映出十四的影子,斜斜地倚在门边,神情怅然。我心里一惊,慌忙转头笑道,“才做了新郎倌,怎么起得这么早?”十四听了也不搭话,只是望着我,我被他看得窘迫,只有笑着别过头,“敢情是昨晚喝多了,一大清早就不清不醒的。”

    十四深深叹了口气,仍是看着我,脸上带着有些无奈的淡淡笑意,“你一点都不在意吗?”我呆了呆,细细琢磨着他的话,半晌苦笑着问,“在意什么?”

    十四听了我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里隐隐浮现怒气,上前一步捏住我的下巴道,“快两年了,你还想着他吗?”我心中渐生惧意,欲往后退却被十四一把拉住,看着他暗晦的脸色上张牙舞爪的愤恨,不知不觉却又气上心头,扬着下巴倔强道,“没想着他,可也永远想不着你!”

    十四瞪着我,眼睛微微泛红,那眼神几乎想把我吃掉一般,半晌忽然咬着牙问我,“你从前说过的从懂事起心里就有他,久的你自己都记不得……你还没有忘了他?你就准备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地过一辈子?”我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在太子的鸿门宴上说过的这句话,明白十四又附会到十三身上去了,可是我怎么解释呢?说这个人不是十三,是胤禛?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勇气。于是我继续沉默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十四脸色一白,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晶亮的眼睛也逐渐黯淡。我看着他这样,心里的伤感与懊悔叠加在一起,他是打小一起玩大两小无猜的人,是昔日里明明知道我心里有人却不管不顾求康熙把我许给他的人,是含着笑意纵容我生活得无法无天的人,今日我却伤他至此,其实是我误了他。

    我静静地望了他一阵,低声开口,“你说过要到我愿意的时候……”话一出口,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我在干什么,这种时候竟还抓着他的依据无心之语当把柄?十四脸色顿时灰败起来,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却像与我隔开了天涯。我伸手想要拉住他的袍角,他却直直盯住我的手,目光冷峻。我的手在空中徒然滞了片刻,又慢慢地收回,拉住他,我又能说什么呢?十四还是看着我,把我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收入眼底,半晌闭了闭眼,毅然转身出去。

    我立在窗前,看着十四快步走出院门,心里说不出的惆怅。转身忽然看到听雪正端着十四还未喝一口的茶碗出去,不禁喃喃道,“到底是谁错了?”

    我说话的声音很轻,听雪大概没有听清,只是脚步微微滞了一下,便又快步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十四每日里早出晚归,并不曾与我碰面。我每日还是看书、写字、喝茶,白日里昏昏欲睡,夜晚却瘦尽灯花,孤枕难眠,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模样。

    不几日,府上竟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那时我正坐在花间拨拉着一朵正肆意怒放的牡丹,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猛然转醒,看着脚下净是已经凋谢的花瓣,七七八八地铺了一地,心里越发觉得没有味道起来,此红颜正若彼红颜,到了这个时节果然已是韶华渐逝,芳踪渐杳了。

    正惆怅着,喜殊忽然匆匆忙忙跑过来道,“福晋,四贝勒爷新纳的侧福晋年氏来拜会您了,如今在垂花厅等候。”我闻言呆了片刻,不知这个年氏唱得是哪出,我与她素不相识,未曾谋面,何来拜会一说呢?琢磨了一阵,心里有怯意却又回避不了,这才站起身来,慢慢往垂花厅走去。

    才到垂花厅门口,屋里就迎出来一个人,喜殊在我身后轻轻道,“就是她。”我扶着门框站定,仔细打量心里恨了不知多少遍的年氏。身影是纤细袅娜的,云鬓高耸,皮肤白皙,看眉眼倒也说不上是倾城绝色,却如水般恬静,看身形气色便知身子骨也不强的。我呆了呆,眼前的年氏让我不知怎么就想起马上就要出嫁的怡宁,竟无论怎样也恨不起来厌不起来。

    年氏见我沉默不语,微微有些羞涩地笑了笑,福下身子给我请安,我这才醒悟,忙扶起她往屋里走去。

    喜殊上了茶便出去了,年氏毫不顾忌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十四福晋虽说比我大了没有多少,可心气和才情却胜我不知多少。”我微微一笑道,“福晋缪赞了,我不过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罢了。”

    年氏喝了口茶,似乎仔细品了品,才含笑道,“四爷每日里不知要提到福晋多少次,说福晋泡的茶香,福晋填的词好……就连点心也要福晋喜欢的桂花凉糕,好像天下的事件件要福晋做的才算完美。”

    我闻言一怔,欣喜和酸楚夹杂在一起,其实在听到“四爷”二字之时心便乱了,满脑满眼都是胤禛含笑望着我的样子。原来他的生活里也是充满了那种叫做回忆的东西,这是不是就是那句话: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默了一会,才忽然想起眼前的年氏,心里就略微抱歉起来,淡淡笑道,“四爷过奖了,不过是打小一道长大成习惯罢了。”年氏摇摇头,笑道,“我也是不相信,才如此贸然地登门拜访,直到现在才知道,四爷并没有诳我。”我心里有些疑惑,胤禛待妻妾一贯平淡,难道年氏在他心中究竟还是不一样些?

    正迟疑着,年氏又笑道,“若不是早就听说福晋是四爷打小疼大的妹子,我怕是都要淹死在醋缸里了。”年氏这话说得有些泼辣,大概自己也有些感觉,言罢便自己先笑了起来,我看着她脸上明朗的笑意,心里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便也跟着她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