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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郎骑竹马来 第四章 无忧的夏日

    入了夏天气立刻便炎热起来。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紫禁城,空气是热的,紫禁城就像被放在一个大火炉子里,便是在树阴处也是热的。知了整日在树上叫个不停,让人没由来地心烦意乱。小丫头拿着大大的蒲扇缓缓扇着,我靠在窗前冰盆子边的贵妃榻上,看着听雪望月绣一副极大的牡丹图。这幅图她们二人绣了许久了,雪白的古香缎上各色大朵绽放的牡丹花团锦簇,争奇斗艳;缎面冷冷泛着幽幽的光泽,各色的丝线在缎面上流光溢彩,整幅图布局自是无比富贵热闹,牡丹的花瓣色泽鲜亮匀称,叶子片片舒展,连叶上的脉络都丝丝入扣。我赞赏看着这幅熠熠生辉的牡丹图,这两个丫头的绣工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和宫外几大织造送来的绣品比起来竟也毫不逊色,反倒多了几分灵秀之感。只是,打小一同长大……我嫌弃地瞥了眼自己的手,自己这绣工么,不说也罢。听雪和望月见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便同时笑出声来。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们为何发笑,便嗔道,“我赞你们,你们倒反过来取笑我!”望月笑着缩了缩脖子,听雪笑道,“哪里敢取笑格格。这牡丹还算不了什么,我和望月琢磨着还要绣一副更大的,嗯,就绣格格喜欢的草原景色,嗯,还要绣两只银狐!绣好做一个极大的屏风送给格格。”望月一面说一面伸手比划,我听了不由垂涎三尺,便笑道,“那可快些开工吧,把这劳什子的牡丹先放在边上。只是这幅牡丹已经绣了近半年,那草原风光岂不是要更久?”望月还是抿着嘴乐,听雪却露出狡黠的笑意道,“反正格格年纪还小,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望月这才笑着轻轻道,“奴婢们在给格格绣嫁妆呢!”屋里几个小丫头忍不住都笑除了声,我不由臊红了脸,一颗心突突地跳起来,一面伸手去捏望月的脸,一面骂道,“两个坏丫头,竟敢拿你们主子当玩笑,找打!”望月笑着起身回避,我索性站起来去搔她的痒,听雪在一旁捂着肚子笑。正闹着,一个小丫头领着个小太监进来道,“格格,万岁爷请格格过去。”...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匆匆赶往乾清宫,走到乾清宫时头都有些晕了。才进院子便听到屋子里热闹着,我快步进了屋子,嗬,从太子到十四一个不少地坐着,真是热闹。我给康熙行了礼,康熙笑呵呵地让我坐下。我一面谢恩一面偷眼观察,康熙眉开眼笑,整张脸上都散发着一种光彩。我低头暗暗思索,康熙喜欢热闹,高兴的时候并不少,可是像今日这般志得意满却并不多见,想来有什么大喜事吧。康熙望着我笑道,“花楹丫头跟老十四同年的吧?”我不明白康熙的意思,乖乖应道,“回皇上,是同年的。”康熙看着十四笑了笑,慢慢道,“方才说起去承德,今年预备把老十四带上,四阿哥说你们两一般大,又是一起长大同进同出的,那就把你也带上吧。”我听了心里大喜,赶忙给康熙磕了个头。康熙笑道,“你们看看,方才进来都没磕头,这会子说带她出去,她马上就磕头了。”阿哥们听了都笑了,太子道,“花楹妹妹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吧,可怜见儿的;说起来都是四弟管束得太严啊,不如今后换个人管管。”换谁管?太子?我的心猛然一跳,因素不喜欢太子的虚与委蛇,只能干笑了一下,却不知该怎样接太子的话。四阿哥微微笑道,“太子说得是,臣弟对花楹管得是严了些;只是皇阿玛也知道的,花楹这性子打小便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顽劣至此,臣弟只能严加管束。”康熙对着四阿哥点点头,笑道,“对,对,是得严加管教。太子是不知道这丫头的性子,打小不老实,才会走路就把孝懿皇后屋里的宝贝砸了不知多少;长大些更了不得了,成天价跟着你们这些小子疯,是得束束她的性子了,不然将来谁敢要她。”康熙说完这句话,看着我自得地笑了起来,太子的神色顿时有些讪讪的,九、十、十三、十四更是爆笑不已,我红了脸,不敢跟康熙辩解,便怒目看着四阿哥。四阿哥看着我有些气急败坏的神色,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露出淡淡的戏谑。...用过晚膳,我仍靠在冰盆子边上看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忽然感到有人在旁边。睁开眼睛,四阿哥正靠在我身旁的椅子上,撑头静静看着我。我冲他笑了笑,坐起身来,抹抹额上的汗,只觉得浑身热得不像话;低头一看,这种天气身上竟还盖着个薄毯子,于是掀了毯子嚷道,“这么热还盖什么东西。”四阿哥还是懒懒地靠着椅子,伸手微微松了松领口,慢慢道,“天热才容易大意,你身子弱,自己还不知道!到着了凉吃药时又要嫌药苦了。”言罢似乎还不罢休,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莫非现在长大了,肯好好吃药了?”他说话的时候太阳正在落山,夕阳斜斜地从窗子里照进来,微红的光映在他脸上。他的皮肤泛着柔和的光泽,薄唇含笑,平日那不苟言笑的脸上流露出少见的温柔。我看着他不禁呆了呆,平日只觉得他面目冷峻,虽然很依赖他,却又有些怕他,更是从未发现,原来他也是这般英挺俊朗的男子。四阿哥见我痴痴呆呆,却兀自笑开了,又伸手擦了擦我额角的汗,慢慢道,“呆呆傻傻的,还没睡醒?”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一直没有发现,原来你也如此好看。”四阿哥闻言愣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很快转向别处,面色却微微泛红。我心里一动,便噗地笑了出来,原来淡泊冷峻的四阿哥还会害臊呢!我还在笑,四阿哥已经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情,笑道,“让丫头们快些准备东西吧,七月初十就要动身了。”我想起去承德的事情,心里欣喜不已,便咧着嘴笑了。四阿哥见我这样,便笑得更开怀了,瞅着我笑了会忽然道,“这么高兴?”我点点头,脸上流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道,“从小长在紫禁城里,很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林先生给我讲过草原大漠,讲过崇山峻岭,讲过江河大海,这是大清的疆土,我真想一一看过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是怎样的舒畅快意?”四阿哥只是静静看着我,他从小跟着康熙走过很多地方,看过我说的这些风景,他一定明白我说的每一个字。我于是便一气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我从书里看来的风景,那些我在心里描画了百遍千遍的风景。说了好一阵,夹杂着花香的微风缓缓从窗外吹进来,天色渐渐暗下来。四阿哥起身准备离去,我靠在榻上看他一丝不苟地整理衣服,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什么也没想便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四阿哥反手将我的手握在掌中,他的大手温暖而厚实,他看着懵懂不语的我,笑道,“总是跟小时候一样黏人,宫里要下匙了,我明日再来。”我呆呆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便问,“皇上今日为什么这么高兴?”四阿哥愣了片刻,想了想才道,“丹济拉上书要扶葛尔丹的尸骸进京,皇阿玛一直怀疑葛尔丹是诈死,今日接到奏折总算放心了。”我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康熙这么高兴。葛尔丹跟康熙斗了八年,康熙为了他三次亲征,战役中还折损佟国纲和我的大伯伯,现在他终于笑到了最后。今次带我去,也是有他的意思吧。四阿哥看着我笑了笑,“皇阿玛亲征的时候到过承德,说是极凉快的,便在那里建了一座夏宫。”四阿哥言罢见我仍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在我的头上赏了一记暴栗子。我被敲得生疼,摸着头控诉地瞪着他,他失笑地揉了揉我的头,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