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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蔓延

    魏大兴只有小冰这一个女儿,至于魏俊,则是他当年在沙漠之中捡到的一个弃婴。

    那年魏俊才刚刚一岁多,被抛弃在一片没有任何水源的旷野里,若不是防风林巡逻工作队刚好经过这片区域,他很难再在这种风沙之中多坚持哪怕一个小时。

    这对青年情侣捡到时魏俊时,他早已皮肤皲裂奄奄一息,想必也是监护者自己都无从在这极端环境里求生,否则绝不会狠心到抛弃一个刚断奶半年的小孩。

    一岁半的孩子在面对危险时当然只会张大嘴巴嚎哭,当魏大兴解开襁褓,沙尘已经几乎塞满了孩子的口鼻,董兰看到这幅场景直接吓出眼泪来。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孩子活不下去,他的喉粘膜早已粘在一起,最基本的吞咽反射都很困难。董兰那时候也只是个大姑娘,完全不懂如何带孩子,二人只能边赶路边查资料,硬是用树木补液的软管一点点给他灌了些热水,这才坚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家医院。

    在监护室养了一个多星期,孩子总算是脱离危险,护士忍不住开玩笑,这小子能活过来简直是奇迹,命大的人是有老天护佑,将来是干大事的人。

    可能就是因为魏俊的出现,让二人有了共同承担责任的经历,一段情感升温时光之后,他俩也很快在甘肃领证结了婚。

    魏俊从小就很懂事,话少又爱听故事,刚刚能认得几个大字时就缠着二人要书看。小冰的母亲是志愿者队伍里为数不多的植物学博士,她一眼看出这孩子打小就是读书的料,再加上自己的母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所唤醒,于是也铁了心的打算收养这孩子。

    但那时候治沙工作非常艰苦,尽管大部分操作都可以由无人机替代,但一些人力不可替代的作业也就必须整日冒着风沙进行。魏大兴打算等魏俊稍大一点,就把孩子送去南方城市的寄宿学校,而一直等到五年后,二人的第一胎慢慢在肚子里成型,他坚持要让妻子回南方娘家休养,这地方绝不是孕妇能长期待下去的。

    就这样,魏俊也才被带去南方开始正常接受教育,但正如董兰预料的那样,尽管这孩子从小没有优越的学习环境,和那些从小在补习班里长大的优等生们相比,他基础确实差了些,却也各位珍惜学习机会,功课在很短时间里就补了上来。

    只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公外婆似乎对母子二人很不欢迎,二老本来就不支持女儿去驰援治沙,所以一直不看好魏大兴,觉得女儿嫁给了一个没文化的西北粗糙汉子,回来之后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整个孕期就只有外婆来看过女儿一次。

    但在董兰怀孕期间,年仅七岁的魏俊就像一个小大人,平时总会抽课余时间关怀养母。在她临产前的那段时间,魏俊甚至自己学会了煮粥煲汤,好几次一双小手烫得通红,董兰看在眼里也只能默默心疼,偶尔和魏大兴视频通话时更是忍不住落泪。

    也正是那年,西北地区出现千年一遇的大型沙暴,沙尘如雷雨一样铺天盖地,酒泉至嘉峪关周边地区紧急疏散,只留下必要的驻守人员。谁都没想到这场沙暴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地图上永远地消失了两个中等城市,魏大兴和他的部分同事们被永远地埋在了风沙里。

    同年十二月,南方遭遇罕见雪灾,董兰被困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她在出租车里生下了一名女婴,窗外仍是冰天雪地,还是魏俊冒着风雪把医护人员带到堵车地点,才能母女平安。

    对于小冰来说,这些往事就如同书里的传奇一样,一切都那么巧合,但她却几乎没有对谁提起过。在她的印象里,哥哥不仅少言寡语,似乎也没有母亲说的那样对人关怀备至。

    然而阿尔伯特也看得出来,小冰的眼神里有三分尊敬,三分疑惑,剩下部分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怨。根据魏俊自己的说法,父亲生前一直有当飞行员的梦想,所以他必须替父亲完成遗志,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做到了最好。按理来说,小冰本应该对这样一位哥哥心怀崇敬,至少不会没什么好感,以至于到了不愿意轻易对别人提起的程度。

    所以阿尔伯特并没有听小冰讲过兄妹二人之间的事,只大概知道魏俊从小就品学兼优,十六岁时就被保送至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少年天才班,背后还有人资助他的学业,自小冰懂事以来,二人应该见面机会不多,但绝对不至于生疏。

    阿尔伯特当然不可能直接问,是不是兄妹之间有什么未解开的隔阂,或许这些事情总有一天她会愿意讲出来,就像自己心里也始终怀揣着一个不想对任何人提起的身世秘密一样。

    柯伊伯带的直播仍然在继续,随着星舰距离那颗小行星越来越近,观看新闻的人也随之增多,小冰则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舱内视角,看着那位神情永远严肃的青年。

    热搜榜慢慢被这件大事所占据,安委会在掌控舆情这方面的办法总是能行之有效,现在虽然也有很多人想知道cgc为何延期,但两件事情相比较,重要程度不言而喻。而那些强行断网地区的人们暂时无法在各个论坛里发帖质问,所以真实情况现在还没有在网上发酵,关于封锁的通告一直没什么浏览量,封锁令实际上也是悄悄执行了下去。

    而且除了实施断网措施之外,全网范围内的元宇宙服务器都在进行热修,技术部门把之前的捕捉器文件以补丁形式打进了所有服务器里。安委会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病毒会不会进一步蔓延,如果在这次关闭通讯塔之前,就有病毒文件完成升级畸变并且流窜出去,那样的后果将会是全人类都难以承受的。

    从某种层面来说,甚至呼吸组织也绝对不愿意事情发展到双方都控制不了的局面,当然除非他们愿意放弃这六年来的努力,想以某种谈条件的方式主动交出病毒源代码。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微乎其微的,尽管德罗巴最擅长的是玩弄心理,但他还是更愿意做一个主导事态走向的全能上帝,最起码要等到事态几乎失控,否则绝不会考虑这种选择。

    阿尔伯特这时候忍不住开始思考盈日之前说的那番话,他为什么会以一种怀疑的态度问自己,这个病毒究竟来自何处?如果这家伙只是想试探自己态度,那也不会选这种愚蠢问题。

    会不会真的有这样一种可能,‘源点’病毒确实并非呼吸组织制造并播撒的,他们或许是在误打误撞之中被陷进了漩涡中心?

    这个猜测完全没有根据,如果对安委会的人提起这种设想,恐怕别人会笑掉大牙。

    然而就在半小时后,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听到的坏消息传来了。

    技术人员对刚刚封锁的十四个地区服务器进行数据核查,其中有三个服务器里均出现了异样。情况就如同下午在81号服务器里发生的差不多,尽管所有模型和文件都没有数据异常,但显示出的奇怪场景扭曲却能直接被人观察到。

    好消息是,这至少说明之前的封锁是对的,病毒果然从81号服务器逃窜了出去。但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极端的坏消息,可能它现在已经去了更多尚未发现的地方。

    安德烈面色扭曲狰狞,他甚至开始期待一种可能性,一种自己此前绝对不能容忍的情况:如果这次病毒扩散是呼吸组织设计的一场好戏,那至少说明病毒并不是自己逃窜的,只要是人做的事情,那一切都还能摆在谈判桌上进行,但谁都无法和一颗被点燃的炸药包谈判。

    只不过呼吸组织正如一个月以来那副样子,不仅没有出来承认,甚至变得比从前更加悄无声息。他多希望这时候德罗巴忽然从某个阴影里窜出来,大声嘲笑安委会的无能,并且丢出一大堆难以忍受的条件,只要是能看得见摸得着,这都无所谓。

    他毕竟不是做技术的,这些东西对于安德烈来说,简直就像拿着一堆精良装备去打幽灵。一种此前从未体会过的无力感流遍全身,他知道这都只是自己在臆想。

    到了这个份上,没有人能为此负责,那个正确答案早已在心中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