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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碧落

    如果有一天我喜欢的女孩儿不见了我就是把整个江湖翻过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她找出来。

    嗯……那你说她是会在碧落呢还是黄泉?

    自然是在碧落仙女是不会去黄泉的。

    ※※※※※

    泉州外的官道上数匹马急奔而来马蹄在暮色浓重的郊外敲击出空空的回声。

    古城上方一弯新月静静勾起满天流霜俯视着大地。

    当先的一人绯衣长却是个女子。她率先在城门外的长亭边上勒住了马抬头望着城中的阑珊灯火。晚风吹起了她脸上的轻纱面纱后她的眼神虽然明澈冷漠却已经带了微微的疲惫之意。

    四天来一路马不停蹄的奔波从杭州经雁荡到泉州沿路还收服荡平了一些小门小派入暮时分来到泉州城外大家都已经是有了些微的倦意。

    然而看着城外官道边那空无一人的长亭所有人的眼光都微微一怔——没有人……居然没有人来迎接?

    绯衣女子在城外勒住马看了一眼随行的人。其中一名中年人会意一扬手袖中一支小箭冲天而起直射入夜空在极高处才引爆绽放出一朵奇异的蓝色菊花来。

    光芒一闪即逝。

    一行人马也不再说话一起驻马在城门外静候。

    一柱香以后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了城门也即将关闭然而一群等待的人看向城中那条官道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碧落护法还不来?”终于随行的人中有人忍不住出声大为不满“明明预先通知了他、靖姑娘会来泉州如今见了蓝火令也不赶过来架子大的很啊。”

    绯衣女子沉吟着并没有回答只是凌厉的横了那个多嘴的下属一眼让他即刻住口。

    “天色不早我们先进城去吧。”阿靖不易觉察的轻轻叹息了一声吩咐下属。

    大家默不做声的继续赶路然而每个人心中却是震惊而疑虑的——听雪楼的下属哪怕是四护法见了蓝火令而不即刻赶来谒见都是被视为大不敬的行为!

    而且半年前听雪楼刚平息了二楼主高梦非的叛变四护法之一的碧落、作为二楼主麾下的直系下属能在叛乱后继续被萧楼主留用已经是额外的宽容了以后所作所为更应该小心才是——而如今他这样的举动岂不正是取祸之道么?

    然而一贯为人严厉不容情的靖姑娘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凌厉的光。

    反而仿佛料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

    “拜见靖姑娘!”

    找到听雪楼在泉州新设立的分楼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一行人风尘仆仆的从马上下来看守泉州分楼的听雪楼弟子脱口惊讶的唤了一声立刻俯身行礼同时略带惊慌的禀告:“靖姑娘少坐属下……属下立刻去通知碧落护法!”

    这一次由碧落护法带领听雪楼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战终于攻下了泉州的幻花宫为将来对付滇中拜月教建立了前方的据点。

    绯衣女子淡淡看了属下一眼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找他……你们刚攻下了幻花宫也够累的了现在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率先走入了庭中留下分楼人马有些无措的面面相觑。

    紧跟其后的洛阳来的人马不做声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是如此想着。看着靖姑娘不动声色的脸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看起来碧落并没有预先通知任何人、靖姑娘要来泉州的消息。

    ——楼中仅次于楼主的女领主似乎在他眼里根本毫不重要。

    ——真是好大的胆子……即使萧楼主对于靖姑娘也是敬畏有加的啊。

    ※※※※※

    进入偏室众人终于知道了碧落护法之所以不来迎接的原因。

    打开紧闭的门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看见房内的景象所有听雪楼子弟内心都是一震暗道这一回碧落护法是逃不了处罚了。即使一直不动声色的绯衣女子看着在满桌酒瓶中酩酊大醉的男子也不禁皱了皱眉。

    桌面上至少横七竖八的躺着三四十只空瓶酒浆流了一桌而那个青衣的男子就这样趴在污秽的桌上沉沉睡去丝毫没有觉察这一群迫近身边的人。

    “碧落护法!”看着靖姑娘没有表情的站在一边随行人马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大声叫了一句“靖姑娘来了还不快醒醒!”新设立的泉州分楼中也有弟子悄悄上前推了推沉醉的男子:“护法……快醒醒!靖姑娘来了!”

    然而烂醉如泥的青衣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倒在桌上。手臂搭在桌子边缘手无知觉的垂下不知为何手指上伤痕累累。

    绯衣女子顺着他滴血的指尖看去看到了跌落在桌子底下的那张古琴。

    琴是好琴桐木冰弦乌漆梅花断可惜已破碎不堪。七根弦更是根根尽断。

    破碎的琴身内阿靖甚至看见了琴身下显露出来的暗格——暗格中那一把稀世名剑“鱼肠”苍碧的剑鞘闪着幽幽的光泽。

    居然连琴和剑都砸了么?碧落啊……

    阿靖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俯下身捡起了那张古琴。

    “你们都先出去罢。”站直了身子绯衣女子淡淡对周围震惊的下属吩咐。

    ※※※※※

    众人都退出去以后阿靖扫开一张椅子上散放的酒瓶不做声的在桌边坐下来。也不叫醒沉醉的下属只是自顾自的拿了一瓶半空的酒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破碎的古琴放在她手边断裂的琴弦丝丝缕缕触碰她的手指。

    阿靖慢慢喝下一杯酒转头看着桌上沉醉的青衣男子。他醉的狠了那样的武功居然连有人这样靠近身侧都毫无知觉。束的玉冠也歪了墨一样漆黑的长披散满桌浸入了漫淌的污浊酒水中。乱下他清瘦的脸苍白得出奇剑眉紧紧的蹙着毫无平日的风流蕴集。左手无力的搭在桌子边缘右手却压在身下紧紧抓着脖子上的一个锦囊。

    “小妗小妗……”仿佛梦见了什么沉醉的人嘴里忽然吐出了一个名字。

    绯衣女子静静看着眼睛里忽然腾起了淡淡的烟雾。

    小妗。

    真想见见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即使是听雪楼的女领主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号称江湖中琴剑双绝、一生自负才情的倜傥游子执迷不悔到如今的地步?

    陡然她听见醉了的男子嘴里模糊不清的哼着什么曲调。很常见的曲子阿靖侧耳细听才听出了几句被世人和戏文里传唱的不能再熟悉的诗——“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

    长恨歌!

    ※※※※※

    一年多以前碧落投入听雪楼时在整个江湖中引起的轰动、仅次于当年舒靖容加盟听雪楼。

    听雪楼刚刚崛起以不可挡之势开始扫并武林。很多世家被降服很多门派被剿灭甚至连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武当也因没有实力对抗而选择了淡出不问世事的态度。

    那时他的名字叫做江楚歌。江南第一剑。

    剑试天下琴挑美人种种风流传闻名播武林不知令多少深闺少女、武林巾帼动心。然而更闻名的却仍是他那一手回风流雪剑法。那号称江南第一的剑法。

    在听雪楼势如破竹南下剿灭江南四大世家时所有人都把唯一能抗拒听雪楼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因为也只有号称琴剑双绝的江楚歌才有可能与听雪楼中的萧靖二人一战。

    而江湖中人也知道以江南第一剑向来的骄傲自赏也是绝对不会向听雪楼臣服的。

    ※※※※※

    他与萧靖二人第一战在金华府的兰溪边上。

    是夜月光如水倾遍大地。兰溪的水静静流着然而溪面上的一轮明月却不曾随流水而去。半夜了溪边上更是寂静寥落深秋的天气已是颇为寒冷空中已见有流霜飞舞似乎每一片霜花掉落地面的声音都静的能听见。

    如此的寂静中却有一串马蹄的的敲破了霜夜的清冷。

    半夜的流霜中竟有两个人冒着寒气并骑而来。

    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男子白衣如雪相貌清俊然而却带着一丝病容眼睛里的光芒如同风中之烛般明灭不定。而那个女子一身绯衣脸上的轻纱在冷风中扬起面纱后的目光冷漠而锋利。

    “咳咳……不想从临安赶到金华竟快子夜了。”微微咳嗽着白衣公子开口对身侧并辔而行的女子道“阿靖这几日刚平定了扬州花家、又要你剿灭霹雳堂雷家日夜不停奔波来去……咳咳辛苦你了。”

    他一开口就感觉寒气侵入了肺腑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登时话语都说得零落。

    “还是先顾着自己罢楼主。”被称作“阿靖”的绯衣女子抬眼看了同行的男子淡淡道。她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暖意只是淡漠的一句句扔出化在夜风里散去。

    此时按辔而行的两人正经过兰溪的一个转折浅滩处那里有一个残破的亭子亭边一丛丛的竹林分散簇拥着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绯衣女子忽然跳下了马。

    “走得也累了风又大歇歇脚罢。”根本不征求同行之人的意见阿靖自顾自的将马系在竹上背对着马上的白衣公子忽然用同样漠然的语气补了一句“——大氅在你鞍边的锦兜里。”

    白衣公子没有说什么幽明不定的眼睛里却微微亮了一亮。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闪而逝的微弱笑意仿佛寒潭上一掠而过的云。

    他不做声的翻身下马从鞍边取出大氅披在肩上咳嗽声稍微缓了缓。

    阿靖在亭子前等他待得他过来两人便并肩向亭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的交谈几句。

    “江南武林一脉均已为我所破。接下来的雁荡括苍两派也无甚么作为了。”绯衣女子脑中过了一遍近日臣服的门派道。

    “你行事当真绝决凌厉江南那么多大小门派你在几月间便全数平定不愧是血魔之女。阿靖。”白衣公子微微笑了起来然而有些病弱气息的脸上却是凝重的顿了一顿缓缓道“可是——你却漏算了一个人……”

    “楼主指的可是江楚歌?”阿靖神色也是一肃接口问。

    白衣公子颔:“所谓的江南第一剑未必真正名至实归但是绝不可小觑了‘琴剑双绝’这个称号——他的那一手回风流雪应比他倾倒全江南的琴诣更高出许多。”他负手看天看着如水月光和满天的流霜忽然咳嗽着微微叹了口气:“如此人才能为我所用则可若不能必除之!”带着杀气的话音一落一阵夜风吹来竹林簌簌轻响。

    “铮铮”几声柔和的琴音忽然从溪边的竹林中传了出来清亮悦耳。正踏上亭前残破石阶的两人一惊回头。

    只见冷月挂在林梢夜风暗送竹影横斜哪里见半丝人影连空中也只有流霜飞舞。

    然而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手指却分别缓缓扣紧。

    琴音方落竹林中陡然传出一声清啸如寒塘鹤唳响彻九天。

    “好功夫。”白衣公子抬手仿佛是拂了拂鬓边被夜风吹散的丝“邀明月来相照于幽篁中抚琴复长啸江公子果然雅人。”

    他的声音清冷而淡漠话音落的时候他放下了手忽然那一丛修竹仿佛被看不见的利刃齐齐拦腰截断一路纷纷横倒开现出坐在林中的一个青衣年轻人来。

    高、瘦、青衣、披。

    唇薄如剑。眉直如剑。目亮如剑。英挺如剑。整个人就像一把出了鞘的剑。

    然而剑一样锋利的男子膝上却横着一张斑驳的古琴冰弦在月光下微微流动着柔和的光芒。

    青衣男子缓缓抬头看着亭前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他的眼光冷彻如冰雪忽然说了一句话:“据江湖中传闻听雪楼主萧忆情武功深不可测可当天下第一——是否?”

    “铮铮”几声他又随手拨动了一下琴弦瞬间琴身底下有暗格弹出一把苍绿色剑鞘的短剑赫然在目!闪电般他抽出了短剑长身而起一掠而至——“江南青衣江楚歌向听雪楼主请教!”

    剑出一片寒芒。剑势仿佛还带动了周围的气流搅得漫天流霜都改变了飘落的方向。

    那一剑凌厉而优美直如流雪回风。

    “好剑法。”低低脱口的是白衣公子的声音。

    “叮”一瞬间双剑相击迸射出了灿烂的火花。凌厉的剑气在空中回荡。

    随着一击之力双方的身形都向相反的方向飘出分别在一丈外站定了身形。白衣的听雪楼主仍然没有动站在长亭的石阶上。而持剑平胸的却是那个绯衣的女子面纱后的眼睛里有锐利的杀气手上的剑竟做绯色清光万千。

    江楚歌怔了怔忽然微微笑了:“听雪楼的靖姑娘么?果然绝世而独立……幸会。”

    绯衣在夜风中微微扬起阿靖也不点头淡淡道:“要想向楼主讨教先问过我手中的血薇。”

    “好!”青衣的江楚歌再度清啸一声手中的剑化为长虹经天“我匣中的鱼肠古剑也久未逢如此对手了!”他的束玉冠已经被方才的剑气震裂长披散下来在夜风中犹如黑色的流苏。丝后他的眼色清冷而明澈深处依稀居然还有柔和的笑意毕竟不愧了琴剑双绝那“剑试天下琴挑美人”的称号。

    背上背着古琴手中持着鱼肠古剑青衣男子御风而来。

    “剑胆琴心。”淡淡的在一边观战的听雪楼主看着江楚歌嘴边蓦然吐出了低低的评语。

    ——那样风一般的男子……江湖中留下了多少旖旎的传说。一直以来他也听说江楚歌纵横江湖逍遥自在惹了不少风流孽债。

    ——如此自负剑、是他的胆吧?

    ——如此风流琴、是他的心么?

    ※※※※※

    月下对战的两人已经分辨不出身形只有绯色和青色的光芒在月光中交错流动。然而交手虽急却一直没有听到兵刃相击的声音。

    只有剑气在空中纵横。在两个人身侧方圆三丈内居然连流霜一飘入、就化为无形!

    萧忆情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已经过了一百招了。

    虽然阿靖并没有使出骖龙四式但是这个江楚歌能在她手下走过一百招还未露败势这样的武功已经令听雪楼主都悚然动容。

    如此人才……如不为所用那么……!

    ※※※※※

    “叮!”

    终于寂静的夜中忽然传来金铁交击的声音!

    “嗤嗤”几声破空声后两个人双双落地各自踉跄了一步退开。

    “阿靖。”一直气度沉静的听雪楼主再也忍不住脱口唤了一声抢步过去扶住了绯衣女子阿靖脸色苍白的站着肩头一甩挣开了他的扶持只是低头细细看着手上的血薇剑。

    这时对面落地的青衣男子也是一个踉跄几欲倒地连忙以剑相支看来他的伤甚至比阿靖更重。

    “好剑法!好剑法!——不愧是血魔之女。”抬手抹去嘴角血丝江楚歌由衷的感叹他脸色一样的苍白右脸颊边还有一道剑伤血流披面让温柔倜傥的公子一时间看上去有些可怖。

    然而对于可能毁伤容貌的伤势居然毫不介怀江楚歌用剑身映照自己的脸只是继续用手抹了一下流下的血。把手放入唇中吮吸眼神慢慢亮了起来。

    “靖姑娘这一战我们也没必要继续了——再继续下去下一次双剑交击你的血薇和我的鱼肠恐怕都会毁于一旦。”他也是低头爱惜的看着自己的剑然后蓦然抬头剑指听雪楼主——“传闻听雪楼主武功深不可测今日江某想验证一下——请教了!”

    萧忆情和阿靖都是一怔——武林中人都知道舒靖容之所以加入听雪楼是因为萧忆情曾击败过她。而江楚歌方才与阿靖交手中已是落了下风居然还敢继续向听雪楼主挑战!

    何况这一战之后他身上已有了不轻的内伤。

    萧忆情忽然微微的笑了起来月光下这个病弱年轻人的笑容居然足以融化冰霜。然后他抽出了袖中的夕影刀:“江公子斗志如此萧某如不尽全力那便是不敬了!”

    “多谢!”青衣男子长长吐了口气眼光亮的可怕仿佛急于证明什么抽剑挥出招式一变居然都是极其凌厉而不顾生死。而萧忆情的夕影刀依然是那样的闲适而淡然仿佛月下的轻雾。

    然而阿靖看得出在那样闲适的刀法中、却是怎样接近完美的杀人艺术。

    一百七十九招上鱼肠剑脱手江楚歌败。

    萧忆情但笑不语微微咳嗽着刀锋就停止在对方的咽喉上。

    不过一分的距离。阿靖的眼色微微冷了冷——只要江楚歌向前倾一下身子夕影刀便会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咽喉!——这个一向以骄傲自负出名的剑客在生平第一次惨败后似乎除了死亡并没有其他逃脱耻辱的方式了。

    萧忆情的刀却只是静止在那里既没有挥刀杀人也没有收刀放过。

    他勉力平定着咳嗽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里每一丝神色变幻推测着眼下这个人的内心然后再决定或杀或留。

    “果然是人中之龙……”然而江楚歌却出乎意料的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揽衣低单膝跪地“萧楼主如不见弃请允许在下加入听雪楼、以供驱遣!”

    ※※※※※

    那一年江楚歌加入听雪楼改名为碧落成为四护法之。

    武林为之轰动。

    很多人都惊异于一向自负的江南第一剑也向听雪楼屈膝然而只有萧靖两个人知道:江楚歌一开始向他们挑战便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武学身手而已——为了将一身的文武艺、卖与听雪楼!

    他与萧忆情签定了契约:在萧忆情有生之年江楚歌作为听雪楼的大护法“碧落”要把所有的能力贡献给听雪楼只要萧忆情有命赴汤蹈火、百死而不辞。

    而他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要借助听雪楼的力量找一个名为“小妗”的女子的下落无论她在何处。

    ※※※※※

    兰溪的冷月下青衣男子看着略带震惊的两人沉吟许久终于从颈中解下了一个锦囊——一朵极其美丽的浅碧色花儿在他苍白的指间凝固的怒放。

    “踯躅花!”见多识广的两人几乎同时脱口低呼。

    踯躅花南方山岭本是多见然而大都色作嫣红。春季花开满山红云。也偶见黄色、紫色然而浅碧色却是世所罕有——民间传说中仅见于岭南大青山苍茫海一带据说其花性极阴需长于幽处不能见阳光极难成活而种植者需为韶龄女子。

    传闻中浅碧踯躅花十年开一度每次只开一花结一籽后立刻枯死需重头开始栽培十年才得继续开放。因为开放时均在满月之夜故又名邀月草。

    因为是一花一籽所以数量稀少而且濒临灭绝不见人世已有数十年。传说中浅碧踯躅花凝聚月华是绝世良药几有起死回生之力。

    虽然只是传闻然而已经让无数人对它梦寐以求。

    在岭南一带人们都将浅碧踯躅花视为至宝不惜千金购求。南疆民间教派众多巫蛊之道盛行那些林立的大小教派也将大都将其奉为神物还往往都设有专人培植——因为拥有一朵踯躅花就是任何教派值得夸耀的象征。

    所以那些守护圣花的美丽女子往往倾了一生的心力只为看见所栽种的踯躅花能开一度然而浅碧踯躅花何其难寻即使寻得了也极难养活除了几个幸运的很多人终其一生也看不到花开的一天。

    那些女子被称为司花女侍。

    碧落要找的女子就是岭南司花女侍的其中一人。

    ※※※※※

    数年前游剑江湖的他来到岭南遍访名山大川听风踏月往往于明月松风中弹琴长啸也曾在竹楼溪边与如花苗女说笑谈情风流倜傥得一如在中原。

    听说大青山苍茫海一带有绝世奇花出现作为武林中人自然也免不了好奇于是携琴带剑来到了大青山麓。一连在山中游荡了数天非但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浅碧色花儿反而忘却了归路迷失在岭南重重叠叠的大山中。

    仗着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怕虎豹虫豸然而转来转去风景虽然如画却令人烦躁不已。

    一日寻着一条小径走着却觉路尽头居然是一面断崖不觉气恼干脆也懒得继续寻路坐下来休息心里想着堂堂江南第一剑、难道就这样困死在这里不成?

    心下越来越烦躁为了震慑心神他连忙拿出古琴弹奏起《猗兰操》平息心中如潮的杂念。

    幽谷寂无人声唯有他的去掉悠然传入九霄。断崖下他凝神奏曲调与神合。然而忽然间他却听到了另一种曲声——有短笛的合奏从断崖上方轻轻飘下。

    他惊愕地抬头只见湿润雾气萦绕的悬崖最高处居然隐约可见一座小小的竹楼细细看去、依稀有红衣女子倚窗乐曲声正是从她指下飘出。

    青衣男子微微惊喜的笑了——原来在这样山穷水尽之处他居然还能邂逅到传奇。

    号称剑胆琴心的他对于如何把握眼前的机会已经有了太多的经验。想象着这深居在幽谷绝壁的女子本身就该是如何的孤寂落寞既然也深通音律那么就如当年司马一样以琴心挑之一曲《凤求凰》便可结下又一段世外情缘。

    他不急于求成却也不再急于走出大青山只是每日的来到崖下用古琴弹奏来引得崖上的女子横笛呼应。谷中少有人烟乐声缥缈的时候他有时也会以为、自己真的已不在人间。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除了以曲声应酬那个竹楼上的红衣女子却丝毫没有和他见面的意思。而一向号称倜傥自负的他又如何会唐突的上去拜访一个陌生女子。

    在他几乎已经失去耐心的时候上天却赐给了机缘。

    那一日午后依旧在崖下弹着琴却感觉到雾气忽然在山谷中凝聚了起来——南方本就多雨等不及他收拾琴具退到树下蒙蒙细雨便洒了下来。

    云雾笼罩着山谷断崖上部已经完全隐没在了雨气中而笛声也已经停止了。

    或许……缘也只尽于此吧。他想着有些落寞的背起琴站了起来雨丝淋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感觉——或许待明日雨晴了是该好好寻路出去了。总不成在这个深山老林里被困住一生吧?

    在他站起身的时候无意瞥了一眼断崖上方忽然怔住了——缥缥缈缈的云雾中雨在丝丝的飘落**之间居然有一顶打开的白绸伞从崖上飘摇而下!

    是她扔下来的伞?是她扔下来的伞!

    那张开的绸伞犹如一片白云从悬崖上悠悠落下美丽不可方物。

    他惊喜的迎上去伸手接住了。竹骨绸面轻盈而精致伞面上还用湘绣婉转的绣了一朵浅碧色的花儿——可以想见伞的主人是如何兰心蕙质的女子。

    他爱不释手的将伞握在手中细细端详在白绸的伞面上现了用红色丝线绣着的一个小小的“妗”字想来该是这个女子的闺名了。

    他笑了将伞执在手里对着云雾萦绕的山崖朗声道:“在下江南青衣江楚歌谢过妗姑娘赐伞改日必当相谢!”说话的时候笑容不自禁的溢出了唇角。

    从来没有女子能从他猎艳的手中逃脱。这一次又该是如何旖旎的风光?

    ※※※※※

    明日他便攀上了绝壁借口还伞去寻访那个崖上吹笛的红衣少女。

    以后的一切便是如同千百个传奇里面描述的一样了……

    她美她年轻她聪慧然而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样幽居深谷的她却是寂寥的——自他第一眼在竹楼上看见她起就觉出了这个女子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寞。

    看见他从绝壁上如飞的攀援上来她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神色一黯。

    然而转瞬间颊边盛开的却是如花的笑靥收起竹笛连鞋也来不及穿、赤足从竹楼上奔了下来一身大红色的衣衫脖子上挂着一只金丝绣的锦囊银钏在她雪白的手腕和足髁上出清脆的响声。

    “伞呢?”她提着裙子奔下了竹楼迎上携琴佩剑前来的英俊男子笑吟吟的问丝毫没有中原女子的忸怩作态。苗疆的女儿果然不愧传闻中的热情开朗敢爱敢恨。

    “敢问姑娘芳名?”他从背后的行囊中拿出那把伞递了过去。她却只是攥着那只金丝绣的锦囊微微含笑一抿嘴一对酒窝:“……小妗。”

    “在下阮肇偶入天台有幸邂逅了天上的女仙。”收敛不了以往风流的本性他一开口便是如此调笑。话出口了才觉得唐突然而看那个红衣女子却只是越笑的深了那一对酒窝甜而且圆润。

    于是一切就按照传奇该有的样子生了。

    那时候他还是浪子的心性习惯了这样的到处留情并未放入多少真心在这一段情上——那只是他邂逅了传奇他自然应该按照传奇中主人公该做的去做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如此艳遇。

    那大半年他们两人就在这寂无人烟的大青山深处如神仙眷侣般的过着双宿双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