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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五

    润玉感觉自己是从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中醒来,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梦他说不清楚,只大约觉得很是安宁祥和。

    睁开双眼,首先看见的还是简朴依旧的天花板,听见的是如涓涓泉水一般柔和的琴音。这琴音他很熟悉,来自朔望琴,因为用了龙须做弦,音色和其他普通七弦琴不同。

    ——笠珠真的回来了,不是他做梦。

    他侧了侧头,看见朔望琴孤零零悬在半空,它是在自行演奏,怪不得今日的调子听起来不如往日笠珠亲手弹的有灵性。

    琴在这,人呢?

    润玉起身,忽感脚下踢到了什么,原是笠珠躺在地上,半枕半抱着魇兽,一人一兽睡得不省人事。

    润玉皱了皱眉,怎么能睡地上呢,着凉了怎么办?

    他仍然下意识的把她当成一个柔弱的凡人,会受凉会染上风寒,正要把她抱起来,她醒了,此时润玉一只手刚刚扶上她的肩。

    ——她睡着时还是那么警觉,一旦有人靠近,马上就会醒。

    笠珠眯眼看着润玉,“你是真的醒了还是我又在做梦?”

    润玉没有回答,笠珠只好自己验证,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心满意足道:“看来是真的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润玉捉住她那只顽皮的手,说:“我很好,倒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笠珠显得很憔悴,脸上都没多少血色,头发也有些凌乱,被烧焦打卷的那一缕也还是那么卷着,赤色衣裙也灰扑扑的,比较起来,她才更像被雷劈了三万回。看见她的样子,润玉心里闷闷的疼,想来是因为要照顾他,她吃了一些苦头。

    笠珠不会说她是连日来消耗灵力耗过头了,没什么精神好好拾掇自己才搞得这么灰头土脸的。遂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我好好的呀,被禁足了心情不好而已。”

    这是又在嘴硬,润玉心知肚明,但他决定不拆穿她,而是开始思考自己这还有什么滋补的丹药,得给她用用。

    话锋一转,润玉问:“天后放了他们吗?”

    “老妖婆这回还是守信了的,彦佑和……鲤儿都没事,洞庭水族也没受波及,不过天帝都发话了,她倒是敢不听。”她说到鲤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顿了顿,毕竟这名字对她来说一直都是指代自己的未婚夫,更何况现在本尊就在跟前站着呢,说起来不别扭是假的。

    察觉到笠珠的异样,润玉问:“你都知道了?”

    笠珠点了点头,脸颊慢慢染上粉色。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知该说什么,润玉自己都有些羞涩,他找到簌离留下的箱子,婚书和玉佩都收在里面。

    润玉展开婚书,笠珠便凑过来,看见该写着她名字的地方写的是白露二字。她的手指划过这个陌生的名字,“这真是我?”

    “忘记了吗?你投生下界的时候,最初就是这个名字。”

    笠珠当然知道神仙的名字刻印在神魂中,投生下界时会影响凡人取名,起初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差错,没太在意。

    “原来我娘早把名字起好了,就是没来得及告诉我。果然有个白字,你知道吗?这个白就是因为她觉得你白色的真身特别好看,羡慕得很,老念叨自己为什么不能是条白鲤鱼,不过她要是白的,我就得成花鲤鱼了,长到现在就是条花龙,想想还挺逗的。”笠珠犹自说得眉飞色舞,润玉静静望着她,弯起唇角。

    像是漂泊已久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处,他那不为人知的幼年时光从前从来无法对任何人提起,即便同旁人说起,也始终隔着什么,笠珠不一样,她是真正见证过的,他们之间没有这样的隔阂。只有在她这里,他的过去才能安全地被全盘接受,也只有在她这里,他才是最初的那个鲤儿。簌离不在了,便只有她了。

    润玉指着婚书上签名的位置,道:“还需我们自己再签一次,这婚书就正式生效了。”

    “那,你和锦觅的那个婚约……”

    “我们这一份订得早,签下之后,那份自然就无效了。”

    “那还等什么?”笠珠急忙翻出笔来,下笔前却又犹豫了,“我师尊知道了吗?我是不是得先告诉他老人家一声啊。”

    “我已经告知水神,你不用忧心。”

    “果然还是你周到啊。”笠珠签下自己的名,左看右看,又描了描,然后递给润玉。在他签名的时候,问:“彦佑和小泥鳅都叫鲤儿,是不是你签名之前他们都是可以的?”

    润玉手上一顿,“……这个……确实。”

    簌离怕他暴露身份,影响竞争天帝之位,曾真的想把笠珠推给彦佑,幸而彦佑是个有良心的,没有真的这么做。于他而言,天帝之位他没什么兴趣,身份暴露也就暴露了,待之后把婚书呈给天帝,再把他们的婚讯昭告六界,一切便尘归尘土归土,若能除去天后,由旭凤继承帝位,想必他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到时做个富贵闲人,照凡人那句粗话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岂不快哉?

    吹干墨迹,润玉看着婚书,感觉很满意。笠珠凡人时候写字是他手把手教的,现在的字就和他的有些相像,就是这么一件小事,他都很欢喜。

    只是,他还有一处心结,幼时常被刮掉鳞片,满身伤痕,尤其逆鳞处的疤痕甚至留到了现在,笠珠没有看到过,不知她会不会介意,他心里挣扎了一会,咬咬唇,低声道:“我自小丑陋,面目可憎……”可是他没能说完,因为笠珠捏住了他的脸。

    “来,再说一次试试。”

    她好像生气了,但是,为什么呢?润玉顺从道:“我自小……”

    然后他还是没能说完,笠珠捏着他的力道更大了一点,不疼,但就是有点怪。

    “唉,润玉,骂人丑可不带这么拐弯抹角的。”

    润玉:“?”

    “你这样的都算丑,那我呢?”

    “我说我自小……”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不丑。

    “你以为我像别人似的,没见过你小时候是怎么滴?”

    “……那时候……不丑吗?”

    “丑你个大头鬼,你以后再敢说一次,我就……”笠珠张牙舞爪的,也不知想干什么。她这种无力的挑衅在润玉眼中只显得滑稽,他挑挑眉,握住她的手腕,顺势把她摁倒了,问:“你就怎样?”

    “嘿呀,你倒还厉害起来了。”笠珠不服气地挣扎,两人像小孩打架似的,把床榻滚了个一团糟。

    最后笠珠把自己绕进被子里动弹不得了。

    “来来,给我解开一下,我找不着头儿了。”笠珠像个蚕蛹似的顾涌顾涌,颇滑稽。润玉只好在她身侧摸索着寻找开口好把她剥出来,他本也没多想,但见笠珠不动了脸色还越来越红,他才发觉两人这个样子真的是太暧昧了,一向知礼守礼的他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耳尖也跟着红了起来。

    笠珠望着咫尺之遥他的脸,他真的很好看呀,鬼使神差的,她闭上眼。

    润玉停下了所有动作,就看着她。她的睫毛一抖一抖的,不知道是期待还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