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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七月底,  谭映禾穿着连衣裙出门,傍晚的风不算喧嚣,可夕阳的余晖洒在肩上,  还是有一层黏腻的、炽热的燥郁感。

    向秘书开车停在楼下,谭映禾刚走近,  他就下车开了后排车门,  态度恭敬,  “谭小姐,请。”

    谭映禾再一次抵达明水湾,  一个多月的时间,院子里的花便全都凋谢了。

    几株蔷薇被日光晒得蔫头耷脑,  但颜色依旧翠绿。

    她下车,走进房里,停在玄关处往里看。

    客厅里没有人,  餐厅的方向却传来饭菜的香味。

    谭映禾换了鞋进去,  恰好撞见裴凛端着一个白色的餐盘出来。

    他穿着白色的纯t,脖子里系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围裙,后腰没有绑上绑带,就那样垂在身前,有些滑稽,  跟他以往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

    裴凛看见他,  眉眼微扬几分,  走向餐桌,  若无其事地问,  “外面热吗?”

    “还行。”谭映禾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

    裴凛把盘子放下,拉开一张椅子,“坐吧,  还有道汤。”

    谭映禾依言坐下,看着满桌的菜色,陷入了沉思。

    她当初怎么也想不到,裴凛提出的条件只是要她陪他吃一顿晚饭,更想不到的是,他还亲自下厨。

    谭映禾放下包,探头看了眼桌面,虾仁炒蛋、红烧小羊排、清炒西蓝花

    这样的菜色,远比她离开明水湾那日早上,在餐桌上见到的强上一万倍了。

    谭映禾心里直犯嘀咕,分开的这段时间,裴凛去进修蓝带了?

    很快,她的猜想就被击碎了。

    裴凛端着汤碗出来,随意将身上的围裙摘下搭在椅背上,随后看向餐桌,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没做好。”

    谭映禾垂眼看,那道鲫鱼豆腐汤汤色清润,淡得像开水一样,仅仅只是表层浮着几粒葱花,精髓的奶白一点儿都没凸显出来。

    裴凛拉开一张椅子,在对面坐下,端起一杯水喝,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道汤上,像是喃喃自

    语,“怎么不白呢。”

    谭映禾有些好笑,撇了撇嘴,无语地看着他,“你这鱼没煎吧?”

    她双臂下意识搭在桌面上,指着汤碗说,“一看就没煎,做这个汤一定要先把鲫鱼两面煎一下,然后小火慢炖,豆腐块看着也放早了,你看,都碎了。”

    她自顾自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裴凛靠在椅背上,俊眉微挑,唇边勾着隐约的笑意,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身上,兴味十足的样子。

    谭映禾立刻笔直地做好。

    裴凛笑了笑,拿了一双筷子放在她面前,轻声道,“你和郑姨说得一样。”

    谭映禾手指蜷曲,极小声地说,“我就是之前听郑姨说得。”

    裴凛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眼她,然后给她面前的小瓷碗里加了一块羊排,“她很思念你。”

    谭映禾突然有些愧疚,四处看了看,“郑姨人呢?”

    “我说要她过来一起吃,她拒绝了。”裴凛声音清浅,听不出什么情绪,“说不想打扰我们。”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又有些暧昧。

    谭映禾听着,去瞧他的脸色,裴凛不动声色地坐着,只是把那盘小羊排往她面前推了推。

    谭映禾一时有些怔忪,出神的间隙,裴凛抬眼看她。

    俩人视线相撞,谭映禾像被抓包的小偷一样,匆忙低头。

    裴凛唇边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出声问她,“味道怎么样?”

    “还行。”谭映禾没抬头,夹了一块西蓝花,又补充了一句,“挺好的。”

    裴凛声线变低,“这段时间,跟郑姨学了很多菜。”

    谭映禾捏着筷子的手轻颤了两下,眼睫轻扇了扇,蓦地想起之前郑姨说过的,裴凛过去甚少在家里吃晚饭,于是轻声问道,“你的胃病,好些了吗?”

    “好了。”裴凛起身,拿着她空了的水杯往厨房走。

    等他回来,谭映禾已经放下了筷子。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表情有些犹疑,“昨天晚上,方烨找我了。”

    裴凛放

    水杯的手一顿,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他说什么了?”

    “他说,那条信息不是你回的。”谭映禾语气沉甸甸的,“对不起,之前一直是我误会你。”

    “你没误会我什么。”裴凛眉眼微垂,柔声说道,“从前确实是我的错。”

    若是他当时给足了谭映禾该给的尊重,方烨对她的态度也不会如此轻浮,他的种种作为,不过就是因为觉得裴凛根本看不上谭映禾。

    说到底,她的真心,是被他们一起作践的。

    裴凛抬眼看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

    那时他年纪还小,也没尝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不懂得尊重,也没什么耐心好好处理一段不想维持的关系。

    谭映禾那会儿的喜欢太赤诚,比夏天的阳光还要热烈,他招架不住,只觉得烦,因此说了许多话,做了许多事,如今看起来都挺没风度的。

    这份道歉虽然迟到了六年,但谭映禾还是被撼动了。

    她掐着自己的虎口,努力忍着,才将鼻腔中想哭的酸意憋了回去。

    “没关系。”她笑了笑,自嘲一般缓解气氛,“我那会儿年纪也小,就喜欢你这样冷酷又不说人话的男生。”

    话音刚落,裴凛轻笑了一声。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柔软的t恤和运动裤都是低饱和度的纯白浅灰,很衬他原本就冷白的肤色,刘海也颇为凌乱地散在眉前,整个人的气质都很阳光柔软,像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男大学生伸出手,眉眼稍弯了弯,明亮的眼睛看向谭映禾,“那握手言和?”

    谭映禾怔了怔,伸出了手。

    一个不那么正式的握手礼,裴凛手掌干燥温热,像是能传递出微小的电流似的,谭映禾感觉手心起了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她率先缩回了手,尴尬地笑笑,“吃人嘴短,我当然原谅你了。”

    裴凛看出了她的慌乱,也没说什么,只是唇角虚勾了几分,看起来心情实

    在不错。

    那之后,俩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过去。

    他们心照不宣地配合着彼此,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那顿饭。

    时间悄悄流逝,谭映禾有些无所适从,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要走。

    裴凛放下碗筷,双手置于桌面上,用犹疑的表情看着她,“你”

    谭映禾疑惑,“我怎么了?”

    裴凛蓦地站起来,上半身越过了桌面,食指微微弯曲,在她唇边刮了一下,动作很轻,却莫名其妙地带起了一阵暧昧的氛围。

    谭映禾怔怔地看着他,裴凛耸肩,漂亮的眼睛里是若无其事的笑,“有一粒米。”

    “哦。”谭映禾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的脸红,“谢谢。”

    “不客气。”裴凛抽出一张纸巾,仿佛真的是临时起意一般,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谭映禾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下次吧。”她勉强地勾出一个笑。

    她如今还有许多事没想清楚,在此之前,和裴凛单独相处是一件危险的事。

    倒不是说裴凛会对她有什么威胁,而是她自己那颗摇摇欲坠的心,最近似乎越来越难控制了。

    裴凛并没有勉强,无所谓地笑了笑,“好,我送你。”

    “不用了。”谭映禾看着他,“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这里打车很不方便。”裴凛再次做出让步,“那让司机送你?”

    谭映禾点点头。

    出门的时候,她将包随意挂在肩上,扶着鞋柜换鞋。

    那双鞋是关琰琰帮她挑的罗马绑带凉鞋,脱下来方便,穿上却麻烦得多。

    谭映禾弯着上身系那些麻烦的带子,肩上的包缓缓滑了下来,在落地的前一秒,一直温润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臂。

    裴凛拎着包的链条,往上提了提,温润的手掌覆上她的肩膀,谭映禾心底一颤,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裴凛声音沙哑,在她头顶响起,“穿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