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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发烧

      黄家院子坐落在两座不太高的山丘之间,前后三进院落。因年代久远,院墙斑驳不堪,墙皮脱落后裸露出许多凹凸不平的砖石来。不过胜在周围佳木茏葱,几株百年的黄角树将整个院子遮掩于丘陵之中,倒是有几分清幽秀丽。
  此时,院内廊前的藤椅上正歪靠着一个俊美的少年,他闭着眼懒洋洋地揽着一把蒲扇,一副入睡的样子,让旁边侧立着的两人不敢说话。
  一直等到余捕头数到第一百十三片竹叶飞落时,那少年才睁了眼,略带歉意说道,“黄县丞,你们已经来了?这里太凉爽了,我竟不小心地睡着了。”
  被点到名字的黄县丞,正是彭山县的现任县丞,他也是镇上黄家老爷的第二子,他三十中举人,四十二才登科班,五十才任八品县丞,一直谨小慎微。这次李家惨案他本欲在县城等余捕头查验回禀,亲去成都府请示上意。
  哪知半夜就被余捕头的快马消息给惊住:当今圣上的十四子胤禵到了江口镇,黄县丞以此生最快的速度从被窝里爬出来,骑马连夜赶往镇里。
  “回贝勒爷的话,这座院子是我们黄氏的祖宅,当年祖辈择居于此就是因为夏日十分地凉爽,非常适宜避暑。”黄县丞弯腰拱手回话,暗道一声幸好。去年曾有人出高价想要买这祖宅的时候,因黄老太爷不乐意才作罢。
  “嗯,确实不错,里面的布置倒也别致。我们想要叨扰多借住几天,不知可否?”
  黄县丞忙回道,“贝勒爷,您折煞下官了,贝勒爷光临寒舍已是蓬荜生辉,怎会叨扰,只怕下官愚钝照顾不周,还望贝勒爷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胤禵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李捕头一家六口人被人屠灭,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家毕竟是我们官家人,屠了他便是与官家作对,这般小贼居然敢公然挑衅朝廷,不处置就说明你这里不太平。黄县丞,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黄县丞诚心中一紧,这十四阿哥虽才十一年纪不大,却是政事熟稔,极为老到。他忙惶诚恐地回道,“下官明白,一定彻查到底,早日抓获真凶。”
  胤禵瞥向另一旁的余捕头,“苌家那丫头生病了?”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刚快马赶到此地的黄县丞,有点茫然,一边擦着汗,一边用眼神询问着看向余捕头。被问到的余捕头稳稳地向前一步,拱手回道,“回贝勒爷,她感冒发烧了。”余捕头心中腹议,这位爷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被李家的事吓到了?”胤禵想起那双淡然而清冷的双眸,有点不自信地问。
  余捕头并不太认可这位爷的看法,只是说,“吴婶子今早去她家取纸钱,一直不见铺子开门,也唤不应,属下派人翻墙过去查看,才发现那丫头卧床发烧。”
  “苌家现在就她一个姑娘家,你们作为衣食父母官,要庇佑百姓才是。”胤禵摇了摇蒲扇,拿它轻轻地拍了拍腿。
  黄县丞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话里的深意:“下官立刻让人去县里请最好的大夫过来,给苌姑娘看诊。”
  “去吧,不用在我这候着。黄县丞,成都府那边不用过来,你去说吧。”
  “是!”两人应声小心地退步离开。
  待两人出了院门,一侍卫上前禀话,“贝勒爷,那一位也已经来了!”
  “哦?”胤禵嘴角微微扬起,“人都死了才来,也不过如此!”他缓缓地站起身,扔掉手中的蒲扇,“武令,让我们的人都小心些,最近,这里人太多了,别踩了别人的脚。”
  四处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从远处幽幽地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正在哭泣,苌楚朝那个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轻轻地唤道,“李二?是李二吗?”突然另一个方向又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孩子,来叔父这里,来这里!”,苌楚返过身来,又问,“李叔父,李叔父,是你吗?”那个声音变得很冷漠“我不是李叔父,我不姓李!”苌楚有些不解,“那你是谁?”,那声音变得非常尖锐:“你问我是谁,我还问你,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刹那间,一道光亮伴随着一只巨手飞了过来,卡住了苌楚的脖子,她拼命地挣扎着:“我是苌楚,我就是苌楚,李小楚已经死了!”
  拼尽全力喊完这句话,苌楚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无比的脸庞,苌老大此刻正一脸焦急和担心地看着自己,轻轻地唤着:“小楚?小楚醒了?别怕啊,爹回来了,不怕。”
  苌楚含着泪点点头,乖巧地回道,“爹,小楚不怕。爹在小楚就不会怕了。”苌老大皱成川字的额头终于舒展了一些,立身朝屋里的诸人鞠躬,“感谢诸位对小女的照顾,若不是你们,小楚丫头就遭罪了,小老儿铭感于心,在此衷心切谢!”
  那位已经守了一天的老中医颤巍巍地站起来,摆摆手道,“救人性命本是功德于己身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只是这小妹崽不太听话,感染的风寒如此厉害,怕是平日衣穿住行都不太仔细,又加上祸事惊吓,才会寒祟入体。”
  “就是嘛,这些事情都是乡里乡亲,该互相帮的。苌妹崽平时还是很乖的,就是这几天太累了。我不该让她帮到干那些活。这么小,也不吉利。都是我的错。”吴大婶急急地出来帮着说话,怕苌老大责怪小女娃。
  苌老大又是一作揖,“是我这当爹的没尽责,老在外面跑。没能照顾住自己的孩子。吴大婶,您别往心里去,她干的那活也不至于累着她。就是被吓着了。况且这两天也是多亏了您忙前忙后,小楚才好起来,您这么说,就让小老儿太惭愧了。”
  苌楚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苌老大伟岸的背影,心中无比地安定,这几天的惊惧都消逝殆尽。
  苌老大虽然年近六十,却十分精壮,健步如飞,经常挑着满满的两箩筐货物走几十里地,也不会喘息,而且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和沉稳。从自己转世而来,有记忆起,她就没见过这个阿爹有慌乱失措的时候,像一座大山一样,稳稳地撑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