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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野草

      
开乐七年七月十二日午正,烈阳高照,有紫气东来。
宜:出行、订盟、纳采、婚嫁。
忌:动土、破土、修造。
武国广州,越国公府。
肆厅。
肆厅门前不远有一孩童,名叫曾斌,奶名小兵,今年七岁,排行十八,越国公最小子。
小兵,兵卒之意。
卒者,兵也。
善战、耐苦、命硬称之为兵,谓大武雄兵。
越国公曾荣执意推翻老妻为曾斌取个文雅之名的想法,道:“老夫十七女,大衍之年才得此一子,需命硬。”
老妻驳之:“曾家待如何啊。”
越国公不语。
老妻再驳之:“孩子眉眼灵气,脸有秀意,乃大文之相,你如何狠得下心。”
越国公大怒:“文武皆可得。”
曾斌之名便由此而来。
曾斌觉得曾文武要比曾斌更好听一些,不过姓名乃父母所赠伴随一生不好更改,何况只是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
至此,越国公大怒后曾斌就倒大霉运了,每天一大早就被丫鬟从被窝里拽起来送到宝芝林跟着已古稀的宋老先生诵读两个时辰的文章,回来吃过午饭后在肆厅前垒假山,不把假山前准备好的石块垒上去不许吃晚饭,晚上还有晚课。
越国公下了死命令,即便是老夫人也不敢笃逆,只要曾斌垒完石块,便有家将将假山上的石块重新搬下的画面,还有妇人拉着曾斌的手抹着眼泪的画面,也有曾斌叹息声后安慰妇人的画面。
曾斌也搞不清楚,曾荣一妻十七妾,生的全是女儿,整整十七个。
从生物学上剖析,至今已五十的曾荣仍身强体壮虎虎生威,昨夜曾斌隔着老远还听到房内传出的怪叫声,有悖生物学基因组成啊。
从玄学一道剖析,可能是曾荣做了太多过于阴损的事,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曾荣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找了一位世外高人算了一挂,连夜让怀了孕的小妾也就是曾荣的母亲方氏离开广州前往邕州的临尘县生活,希望得产一子。
还真让那乞丐卦师算着了,方氏生了个大胖儿子。
消息传回广州,曾荣大哭一夜,次日正欲派大军前往护送母子回广州,安南都护府却在此时叛乱了,不知前太子用了什么手段在当今圣上登基这一天发动政变,携大义占山为王,率领安南都护府两万兵马直击邕州。
要越过邕州必过临尘县,曾斌母子性命堪忧。
待曾荣得旨意后,迅速率领早已集结的兵马开赴邕州,心之切火之旺,大军过处全是焦土,大有杀光不足百万之众的岭南地,比楚霸王还要狠辣。
人家楚霸王为了虞姬只在阿房宫烧杀抢掠而已,曾荣倒好,一路杀一路抢一路烧,整条行军路线全是焦土,怪不得上天要惩戒于他,活活让他生了十七个女儿老来才得一子。
曾斌见自家母亲流泪也是心疼,总感觉平日里母亲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和肆厅里那位看他的眼神是一样的。
“曾家前三代乃文官,鲁国公更是我大武第一宰仆深得太宗宠信。后两代乃武官,到了国公爷这一代更是旷古。”
“节度使为何有此一说?”
“咱家是看着圣上长大的,圣上在废太子离京后就在其身边埋下了线子。前太子固然被废,生母被贬为嫔,可一家人还安康在世,为什么要反啊。如今前太子头颅还在长安城门上白骨烁烁警醒世人,琳嫔此生终老掖幽庭不见天日,这是何苦来哉。”
“节度使这是话中有话啊,曾某绝无此意。”
“国公爷,您不这么想,可陛下就得想啊。”
“请节度使代为传达,曾某此生必将忠于大武,绝无反意。”
“唉,是咱家失策了,以为朝廷松弛便接了节度使之任,好在咱家心生计策带杨家人来了岭南,否则待回长安之日必是咱家的忌日啊。”
内官不得干政,《武国律》说得清清楚楚,盛德皇帝还曾想将内官全数驱离宫城,后被太上太皇太后阻止。此次李彦忠因思乡之故,老来做了如此愚蠢的举动,他如何能不担心,见到曾斌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也就话多了些。
曾荣也很奇怪,即便李彦忠深得圣上信任,圣上试探之下没想李彦忠居然就上钩了,回去后怕再难得圣心。
“国公爷,岭南与帝都虽相隔遥遥,不仅是陛下,现在整个长安谁不知岭南王曾荣生了个好儿子,您确实不该让令郎之名传到帝都,您这是害了孩子啊。”
“曾某糊涂,请节度使直言明示。”
“《如梦令》啊。”
“什么《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好词啊,即便曾某不懂诗词,亦能听出词中之欢意。”曾荣大喜之后是大惊:“节度使的意思是这首词是我家斌儿作的?”
“正是,好年华啊。词中纯真、灵动、俏皮鲜活于人,寥寥几句,随心而出,读来句句清丽,自然肥美啊。为什么不让令郎无忧无虑在国公爷膝下成长待擢,却非要出此下策呢?以令郎才智,岭南将是他施展之地,何必去长安这污秽地,又何必引得陛下猜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