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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我们去看冰雕,好吗?”

    严旬安问出这话时,高瞻正提笔写下四个大字:岁聿云暮。

    字体方长俊逸,笔道流畅潇洒,风清骨峻。

    墨水自紫毫滴落,在宣纸空白处晕染了成一小丛乌云。

    严旬安蹙起纤细眉端,似为自己打搅了他而有些恼。

    高瞻却不甚在意的放下毛笔。

    此时,外面微雨打得枝桠凌乱,寒气却未渗入室内半分。这里原是高二与高三教学楼三层连结处的储物室,严旬安特地向学校讨要过来,精心布置了充当高瞻午时的休息室,外头尤加利树摇摇晃晃,霜蓝色叶片层层叠叠贴紧半个窗户,像在窥探这对小情侣。

    严旬安愁眉不展,仰着头看他,一双丹凤眼泛着濛濛水光,说:“你最近,好像又不亲近我了。”

    高瞻的视线滞留在桌上的合照。

    照片中的他与严旬安几乎头挨着头相视而笑:班级合唱终了,她第一时间迎上他,听他说有一句还是跑调了——经过几日的训练他已经大概掌握合唱歌曲的旋律了。她没有欺骗他,只是哄他说在众声中听到他美妙的歌喉她心里开了一片红玫瑰花,只有一朵黄玫瑰,就是他跑的调,但还是很好看。惹得他低笑不止,结果被朱肖喜偷拍下这一幕。

    朱肖喜当时人都麻了,说口感这么厚实的狗粮,吃得卡颈。因此还有模有样的狂拍胸口,让余景阳赶紧喂他一口水。

    校庆晚会取得圆满成功,高瞻与严旬安创造了新回忆覆以旧时光。

    可自校庆晚会起,高瞻一连几晚都是在不遗巨细的悲痛的新梦境度过,以至于短时间内跳脱不出来,甚至会潜意识的疏远她。

    高瞻沉吟了片刻,抬手将她头顶微翘的一撮头发压了压,道:“抱歉,我只是有些累。”

    严旬安清冽眸光流转。

    高瞻补充道:“备考有些累。”

    期末考在即。

    严旬安开口:“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这么冷静的人,说着主观绝对的话,还加了个“最”,不免显得有些稚气,但其中的信任与与有荣焉真诚生动。

    高瞻抿嘴轻笑。

    严旬安蹭他温热的掌心,觉得没过瘾,索性捉住他的手捧在胸前,低头去亲吻指尖。

    高瞻手腕一转,“我刚碰了不少东西,不干净。”

    高瞻瞥向靠走廊、窗帘没落的窗户,空无一人,迅速低头在她微撇的嘴角落了一个抚慰的吻。

    严旬安不贪心,舔着自己的嘴角,似在细细回味。

    见高瞻被她这自然的小动作弄得脸红耳热,严旬安起身覆上他的右手,道:“我们一起写个字。”

    她没有告诉他是什么字,多少个字。

    高瞻未敢太用力。

    隐约竹帘纹的宣纸上落拓笔记泼洒:横,竖,横折勾……

    最终落成:两相欢。

    两相欢,多解为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高瞻转眸看向严旬安,她含笑回视他,道:“这三个字固然鄙吝纤秾,我中意这份小器。”

    她贪恋独有两人、仅此两人。

    高瞻怔了下,道:“我们去看冰雕。”

    他答应了,这次是心甘情愿。

    去哈尔滨看冰雕不是严旬安的临时起意,她还提议带上其他人,比如朱肖喜、余景阳等。

    这是极为稀罕的。

    因为严旬安一贯是渴望与他单独相处,且多多益善。

    高瞻心里隐隐有了其他猜测。

    期末总结大会与表彰大会结束后,高瞻用不菲的奖金请大家吃饭,地点定在朱肖喜二叔的餐厅,也就是梦境中高瞻兼职的餐厅,而在朱肖喜隐约猜测到了高月的难处,也介绍她过来兼职了。

    受邀去哈尔滨游玩的包括了朱云贞、朱肖喜、余景阳和方鹿松。除此之外,竟还有朱云贞的一些朋友。

    这也是严旬安的主意,她说人多热闹。

    高瞻闻言,又有些恍惚。

    朱肖喜以往去探望他三姨多在暑期里,倒从未冬季去过东北,因此兴致勃勃,在餐厅里一张嘴巴叭叭不停,计划着要带些什么东西。

    身旁的余景阳耳朵备受摧残,忍不住用南瓜汤堵住他的嘴。

    方鹿松则看向习惯性帮忙上菜的高月,轻声问:“阿月,你为什么不去?”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高月与方鹿松关系比其他同学要亲密得多——他们都当了半年的同桌,高月面上没有半分窘迫,笑答:“寒假工资高,我从明天开始要过来这边兼职,多赚些钱回家过年,而且,我很怕冷,这里偶尔六七度我都感觉自己要冻僵了。”

    方鹿松点了点头。

    高月的话真假难辨,但无论如何,要尊重她的选择与决定。

    大家都默契的遵守着这点。

    “高瞻!”

    严旬安突然叫道。

    众人都望了过来,瓷碎声已先入耳,一个女服务员跌坐在地上,身旁是一地碎片与,而高瞻的灰色毛衣染上数点黄黄绿绿汤水,显然是服务员脚底打滑,手里的汤水洒溅到坐在过道旁的高瞻身上。

    事发突然,连严旬安都反应不及。

    “对不起,对不起。”

    服务员也知这桌客人都是“贵客”,还没爬起来就开始连连道歉。

    高瞻受了无妄之灾,也懵了两秒,严旬安拿着手帕给他鼻尖及身上各处沾到的汤水,着急问:“烫着哪了?伤着哪了?”

    高瞻摇头,“没事。”

    转头看向服务员,她似乎摔得有些狠,经高月搀扶着艰难站起,右腿膝盖处的丝袜破了个大洞,皮肉上血迹斑斑。

    “来娣姐,还好吧?”高月问。

    看了眼惶惶不安的服务员,高瞻安抚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先去休息室处理下伤口吧。”

    周围的客人都看了过来,餐厅经理招呼其他服务员收拾残局,自己则向高瞻他们连连致歉。

    高瞻摆手表示无碍。

    朱肖喜抿着嘴,虽然不满服务员笨手笨脚,也知若是自己添上一句重话,这个服务员明天就得卷铺盖走人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严旬安却艴然不悦:差点高瞻就受伤了——若是瓷片飞溅划到他。

    一旦设想到这种严重的后果,严旬安就止不住滔天怒火。

    丹凤眼原就威厉,彻底发怒时长眸一竖,脸色一沉,再加上她身上森凛的具有极强压迫性的气势,骇得其他人莫名生出一种“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微妙错觉,都不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