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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云涌

    次日,情况果如赵衡预料的那般,所有人都按耐不住了。

    先是各个宫里的妃嫔也一致将矛头对准邵皇后,齐聚未央宫,为庄妃申冤。

    宫里的这些妃嫔,虽然位分不高,可她们身后的家族却颇有分量。先前因局势未明,她们身后的家族按兵不动,如今大皇子没了,皇后纵有张显相帮,可这两人一个是女子一个是臣,终究是输了一个名正言顺掌大权的借口,只要将皇帝从皇后手里抢过来,哦不对,是救出来,那他们就是功臣。

    有功之臣,又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身子不好,他们为陛下分忧解劳,替陛下协理政务,都是臣子的本分,谁也不能指谪他们霸权摄政。

    后宫的妃嫔们收到家里的消息,一夜之间联结起来,打着为庄妃申冤的借口,气势汹汹闹到未央宫前,打了邵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邵皇后几番周旋都没有用,正头痛如何打发这群不知怎么突然团结起来闹事的妃嫔们时,宫侍忽来报齐氏宗亲的女眷们集结宫外求见,据说也是为了庄妃给陛下下毒一事而来的。

    这宫侍刚报完,又慌忙跑进一名宫侍,急声道:“娘娘,各部尚书进宫求见陛下,此刻已到陛下的寝宫外了。”

    邵皇后脸色骤变,扫了一眼殿内为庄妃讨要说法的各个妃嫔们,咬牙道:“你们想造反逼宫不成?”

    那些妃嫔们却不惧她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领头的那位微微一笑道:“娘娘此话严重了,若我们真想造反,现在哪还有您说话的份,我们早将您囚禁起来了。就像您对庄妃和陛下那样。”

    邵皇后深吸一口气,“此事容后再谈,待本宫先去看看陛下。”

    那妃子却道:“正好,我们也想看望陛下,便和娘娘同去罢?”

    “陛下身子不好需静养,你们……”

    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我们看一眼便走,不会打扰到陛下的静养。”那名妃子说着,忽然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邵皇后:“娘娘一直拦着大家不让见陛下,不会是陛下出什么意外了罢?”

    若是大皇子还在的话,邵皇后定会有恃无恐地回一句:“本宫便是拦着你们又如何?”

    可眼下她只能忍下这份挑衅,端庄地微笑,道:“前头还有官员候着,你们即便要去看陛下,也不该凑这时候。”

    终究是男女有别,哪怕如今民风开放,也万万没有宫里妃嫔去同前朝官员们打交道的道理。

    传出去,流出一些男女私情的闲言蜚语是小事,最怕会被扣上宫妃与前朝官员勾结摄政的帽子,反倒对他们不利。

    这下那妃子便不好再开口强要去看武德帝了,讪笑一声后,又道:“那我们明儿再去看陛下,这总该行罢?”

    邵皇后维持着面上笑意,不置可否地朝宫侍吩咐:“同宫外的夫人们说一声,本宫今日不得空,叫她们回了罢。”随后起了身,唤来锦公公,“备辇,去陛下那儿。”

    众妃嫔们看着邵皇后扬长而去,面色皆露出了一点轻蔑之色,甚至有人低声啐道:“神气什么,总有你哭着求咱们的时候。”

    到了武德帝寝宫,邵皇后刚下轿辇,那头申副将便上前来行礼,道:“娘娘,几位大人们已进陛下寝宫了。”

    邵皇后脸色微变,却也知眼下不是指责申副将看守不力的时候,匆匆道了句:“本宫知道了。”便抬脚进去了。

    申副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走到一旁。

    进了寝屋,邵皇后才知道来的人里不止各部尚书,还有沈惊松、监察御史、大理寺卿以及盛国公。

    这一行人,甚至把于老带也进宫了。

    此时,于老正拿几根银针往武德帝身上扎,又依次□□,看着银针上泛黑的血滴,语气笃定地道:“错不了,就是南疆的一种蛊毒。这种蛊毒,一旦入体,不过四个时辰便会毒发,致使中毒者四肢僵硬口不能言,犹如活死人,因此这蛊毒又称为死人蛊。”

    盛国公只关心一个问题:“这毒可有解?”

    “有解。”于老将银针放好,随即让卫公公拿来纸笔,写了一张药方出来,道:“按这方子煎药,每日早晚各服一次,半个月后便可解毒,恢复正常。只是……”

    于老面露迟疑,盛国公却不耐烦地催促道:“只是什么?你别啰啰嗦嗦的,有话快说。”

    于老道:“只是这毒解了,中毒者不论男女,都会有一个后遗症,就是无法再生育。”

    “什么?”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就连躺床上的武德帝都激动得挣扎起来。

    邵皇后这才轻轻“咳”了一声,往里走了两步。

    众人瞧着她,面色掩不住地愤怒。邵皇后对外放的消息是庄妃下毒害了武德帝,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栽赃嫁祸,真正下毒的人是邵皇后。

    先前大皇子还在,又有张显站队邵皇后那头,众人才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大皇子不在了,邵皇后没了依傍,群臣再无后顾之忧,都纷纷跳出来,竖起那杆为陛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的公义大旗,对邵皇后倒戈相向。

    盛国公指着她,头一个开腔骂道:“你这个毒妇,陛下中毒多日,你竟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你是不是想故意拖死陛下?”

    邵皇后从前就没拿盛国公放在眼里,小产后心里对盛国公一家就更存了几分恨意,若非顾忌着名声,她当时就会想法子将这一家人打发到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去。

    如今她丧子之痛还未过去,这老家伙偏要自己撞上门,正好拿来杀鸡儆猴,给今日这些擅闯皇帝寝宫的人一个下马威。

    邵皇后冷冷道:“陛下中毒多日,若非本宫派重兵把守,又命太医院的张院判日夜不休地替陛下诊治,眼下你见到的就是陛下的尸身了。”

    她说着,目扫众人,最后落在沈惊松面上时,神色微微缓和两分。

    这群朝臣们各怀鬼胎,进宫假惺惺地在灵前哭丧,出了宫门,唇角却翘得比谁都高,甚至还有私下设宴饮乐。唯有沈惊松还有几分真心,居家斋戒了七日。

    念着这点情分,邵皇后愿意给沈惊松几分好脸色。

    但也仅此而已。

    若是沈惊松也和今日在场的众人一样,是来挡她路的,她也同样不会手软。

    邵皇后眼神锐利,转而盯着武德帝,寒声道:“自陛下中毒后,本宫既要处理后宫内务,又代陛下协理朝政,本就分身乏术,还要替陛下寻找流落在外的儿子,正因如此,本宫对大皇子诸多疏忽,才又一次让庄妃得手,竟活生生将大皇子烧死。”

    提及大皇子三个字,邵皇后的声音明显有了哽咽之意,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泪光,但她面上却依旧冷硬,不曾松软半分:“如今大皇子头七刚过,诸位就迫不及待地闯入宫里,如此气焰嚣张,诸位是想逼宫吗?”

    一番话,炸得众人神色各异,纷纷开口。有的忙为自己辩解:“娘娘言重了,臣等只是担心陛下安危,并无谋逆之意。”

    有的则为庄妃叫屈:“娘娘的意思是大皇子宫里走水一事是庄妃干的?可庄妃阖宫上下不是已被禁卫军看管起来了?她如何出得来到大皇子宫里放火?娘娘说这话,可有真凭实据?”

    有的则惊愕于邵皇后说的那句“替陛下寻找流落在外的儿子”:“陛下流落在外的儿子?陛下还有儿子流落在外吗?”

    就连躺床上的武德帝都瞪大了眼,瞠目结舌地望着邵皇后,也想问一句:“朕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朕怎么不知道?”可惜他身中蛊毒,发不出声。

    一时间众说纷纷,皆忘了他们要追究皇后的事情。

    而邵皇后趁此时机,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床沿前,握起武德帝已显枯瘦的手,情深意切地道:“陛下,妾幸不辱命,已找到小皇子的下落,只待您下旨,妾即刻命人出宫迎回小皇子。”

    武德帝动弹不得,盯着邵皇后的眼睛里似喷着火。

    各执己见的众人也静了一瞬,皆面布疑云地瞧着邵皇后,这怎么忽然就冒出一个小皇子来。

    而盛国公却是一瞬间黑了脸,语气不善地质问皇后:“哪里来的小皇子?邵氏你莫要趁陛下口不能言的时候,就不知从哪里找一个孩子出来扣到陛下头上,乱我齐氏的血脉!”

    不怪盛国公如此反应,他方才乍听于老说武德帝再无生育能力后,心中不由控制地涌上一股窃喜。皇帝膝下无子,意味着日后的储君人选只能从宗亲里过继。

    而在一干宗亲里,只有他和武德帝是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也是感情最好的。他膝下儿孙满堂,武德帝要过继子嗣,他这当哥哥自然当仁不让。

    他心中正算盘着要怎么说过继的事,就被邵皇后一句“已找到小皇子的下落”堵住了口,哪里肯依。

    而武德帝,差不多也与盛国公一个想法。

    邵氏这个恶毒的女人,为掌大权,竟敢乱他齐氏血脉。简直该死!

    可惜武德帝满腔怒火,头上青筋暴起,却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邵皇后看穿武德帝的心思,微微一叹,轻声细语地道:“陛下难道忘了乐州庆功宴那晚,您临幸过的那名舞姬吗?”

    武德帝徒然一震,脑中浮现出薛氏那张柔媚的脸。可在乐州庆功宴那一晚的事儿,不是只有他和薛氏知道吗?邵氏又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