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69、69

    望见祁言含笑的眼睛,里面有着期待,喜悦和温柔,陆知乔突然犹豫了,搭在系带上的手指僵硬地弯曲着。但想到方才自己说话不妥,又觉得后悔,索性礼物是准备好的,送便送了。

    她咬住唇,轻轻扯开带子,睡袍倏地滑落,令人面红耳热的情|趣内|衣显露出来。

    景致诱人。

    陆知乔半阖着眼皮,不说话,脸颊浮起大片绮艳的红晕。

    音箱里的乐曲恰好播放到激昂部分,她的心跳随那节奏起起伏伏,不知为什么,有些焦虑。方才被女儿扰乱的神思并未平静下来,她仿佛被一股力量推着,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只能硬着头皮。

    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含着情愫和欲|念。她能想象,那人的表情,惊喜?兴奋?或是——

    都没错。

    祁言盯着那片景色,咽了下口水,有一瞬的惊喜和兴奋闪过眼底,但很快消失不见了。她眸光黯淡,脸色亦微沉,似乎明白了什么,没说话。

    陆知乔紧张等待着。

    突然,两只手伸过来。她屏住了呼吸。

    两只手没有做预想中的事,而是拎起了睡袍,替她披好,将所有风景遮得严严实实,再细致地系上带子,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手指细瘦修长,打结都那么有美感。

    陆知乔怔怔地看着,一抬头,迎上祁言毫无波澜的目光。她浅浅地勾着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轻声说:“没有确立关系之前,这份礼物我不要。”

    说完,她避开陆知乔的眼睛,转过身。唇角塌陷下去。

    如果没有发生刚才那样的事,她会非常欢喜地接受礼物,然后两人就此确立关系,过幸福的三口之家生活。可是,那些话像钉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即使此刻拥有了惊喜,也难抵隐隐的疼痛。

    就像打一巴掌,揉三揉,先伤她个透骨心酸,再自以为是地给予安抚。

    这人以为,她要的只是一具躯壳吗?

    无数次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那颗心,却总是被推开,被抵触,甚至像今天这般,被放弃。她从来没有如此卑微地喜欢一个人,可是越卑微,越被人看做理所当然。当然,她不愿意这样揣测陆知乔,她相信那人不是的。

    以前她年轻,在感情上不懂得示弱,披着满身硬刺横冲直撞,最终换来的是离开。后来她学着示弱,没有用,性子是改不掉的。再后来,她又发现,无论卑微还是示弱,抑或是无限包容忍耐,都不需要学,只要遇到那个人,便能无师自通,就像身体的本能。

    乔乔就是“那个人”。

    关系愈是亲近,她就愈舍不得给陆知乔半点压力,宁愿所有委屈和痛苦自己消化。她可以包容她的所有。

    只是今天,向来自诩有耐心脾气好的她,竟也险些没绷住。

    那些话伤她入骨。

    太疼了。

    不清不楚的关系,做了又如何。她要的是心,不是躯壳。

    她想,这是她们最后一道坎了吧?只要能顺利解决孩子的事情,让陆知乔放心,她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到时候,她不再当老师,白天无事拍拍片,晚上教女儿写作业,抱着乔乔入睡,周末陪母女俩郊游散心。一房三人,三餐四季。

    真好。

    塌陷的嘴角又扬起来。她将苦涩深埋进心底,假装从未疼过。

    陆知乔噎住。

    涌到嘴边的“为什么”咽了下去,她不必问,自己亦明白。一谈到感情,她的情绪起伏便不受控制,冲动时口不择言,冷静时悔恨不已,总是这样,难免凉了人心。

    可是,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知背了多少沉重的包袱,所以她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无比脆弱。

    她已经将自己内心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毫无保留地展示给祁言看。

    她知道,祁言伤心了。

    “……对不起。”

    道歉显得苍白无力。

    陆知乔死死咬着嘴唇,极力维持表面平静,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祁言没答话,视线落在蛋糕上,笑着站起身,说:“切蛋糕吧。我都好久没吃这么大的蛋糕了。”说完拿起旁边的塑料刀,正要切,却看见顶层立着两个数字蜡烛。

    一个28,一个13。

    “十三是什么意思?”她转头问。

    陆知乔站起来,望着那支属于女儿的数字蜡烛,心头一刺,眸色暗下去,“今天也是妞妞的生日。”随后又补了一句:“十三岁。”

    “这么巧?”祁言讶然,满面皆是喜色,“妞妞呢?怎么没看到她?”

    “我......”陆知乔拧起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祁言顿时意识到什么,笑容僵了两秒,放下刀,若无其事道:“我去叫她。”

    陆知乔垂在身侧手攥紧了睡袍,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眼中显出为难的神色,终究是没拦着。

    楼道里寂静,窗外天空黑魆魆的。

    祁言敲响了901的门,半晌才开,当陆葳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脸上的笑容因看到那双红肿的眼睛而僵硬,消退,准备好的“生日快乐”也因此而被堵了回去。

    “妞妞,怎么了这是?”她皱眉,抬手抚上女儿的脸。

    陆葳站在灯光下,稚嫩的脸蛋布满泪痕,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眼皮半耷拉着,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身子一抽一抽的。见着她,低低喊了声:“祁老师……”

    “不哭不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祁言心疼极了,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进屋带上门,甩了鞋子,牵着她赤脚坐到沙发上。

    小姑娘盯着她的脚,转头拿来拖鞋放到她脚边,示意她穿。

    祁言心窝子一暖,穿上拖鞋,拉着女儿坐到自己膝上,又细致地替她抹了抹眼泪,柔声问:“是不是妈妈骂你了?”

    陆葳鼻音嗯了声,垂下头。

    “她......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是我的错。我已经安慰过她了,妞妞乖,不跟她计较~”祁言抚着孩子的马尾,嘴里挤出一句干瘪的安慰。她突然有些理解陆知乔的心情,因为,当真正面对女儿的时候,她也没有勇气直接问,或是说出来。

    所有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她毫无心理准备,即使此刻冷静,也不知道该如何整理思路,组织语言。她都这样,何况是陆知乔。

    心里隐隐作痛的地方好受了些。

    陆葳抽着气,抬起头看向她:“祁老师,你和我妈妈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

    女儿一句话就把她解放了。

    祁言暗松口气,斟酌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

    “其实——”祁言抿了抿唇,忐忑道,“我和你妈妈还没有确立恋爱关系,不过,我有在追求她。”说完又赶紧问:“妞妞,你介意吗?就是我和你妈妈……嗯,两个女人在一起?”

    没有和小孩子谈这种事的经验,她完全是硬着头皮上,车已经到了山前,没路也要开条路出来。

    但她庆幸,先跟孩子谈起这件事的人是自己,至少她能够积极应对,尽力往自己希望看到的方向引导孩子,若是换成陆知乔……

    那傻女人除了凶孩子,就只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也许因为她不是女儿的亲妈,无法切身体会到个中滋味。她和陆知乔在不同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有时候她不能够感同身受,但随着她的努力,肉眼可看到陆知乔在慢慢改变,她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

    “不介意啊。”陆葳吸了吸鼻子,摇头。

    祁言的眼睛亮了,似乎是意料之中。她拂开女儿额前的碎发,继续问:“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我?”陆葳鼓起腮帮子,想了片刻,很认真地说:“我没有什么想法啊,生活也没变化。但是我觉得妈妈有很多想法,她好像不愿意接受你。我都看出来了,她还不承认。”

    被戳到痛处,祁言不自觉拧起了眉,但很快压下去,她笑了笑,“妞妞,你了解妈妈么?她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

    “上班,很忙。”陆葳如实答道。

    “……”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保姆阿姨陪,后来没有阿姨了,就一个人在家。妈妈经常加班,很晚回来,有时候我看到她很累,想跟她说话,但是她不理我。再后来应该是我小学的时候吧,她有时间跟我讲话了,但就是问我在学校怎么样,作业写没写……唔,以前的生活都差不多,很单调,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小姑娘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泪水洗过的眼睛乌亮澄澈,看上去天真单纯,但仔细窥探,却又好像暗藏心事。

    “对了,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个阿姨和她关系很好,好像是同事,那时候我不知道女生之间可以这样子,但现在我觉得肯定不是朋友关系。”

    “恋人?”祁言屏住呼吸。

    “不像啊,她们没有亲亲。”陆葳摇头,忽然心虚地看向祁言,小声说:“放三天假之前的晚上,我看到你们在房间里亲亲,就想到小说情节了。”

    面对祁老师,她什么都愿意说。她好喜欢温柔的人,喜欢总是带着笑脸的人,情不自禁就想亲近,愿意用自己所有的秘密换一个拥抱。

    想着,她便真抱住了祁言的脖子,偷偷亲一口。

    祁言愣了愣,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互联网发达的时代,信息传播很快,现在的小孩子又普遍早熟,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搞懂的呢?与其一门心思想着隐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给予正确引导。

    祁言一下子觉得事情简单容易多了。

    “妞妞,你刚才说的阿姨,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更想知道这个。

    陆葳观察她脸色,好像没有因为亲一下而有变化,悄悄松了口气,边回忆边说:“现在看的话,我感觉那个阿姨是在追我妈妈,但是妈妈好像没有那个意思。后来她们吵了一架,我在房间里听到什么……‘有ta没你’,搞不懂。”

    “然后那个阿姨就没来过我家了。”

    祁言挑眉问:“你喜欢阿姨吗?”

    “不太喜欢。”陆葳撇撇嘴,“感觉她对我笑得很假。”说完又看了看祁言,像是怕她介意,忙补充道:“祁老师,我很喜欢你的,你跟那个阿姨不一样,我比喜欢妈妈还喜欢你。”

    祁言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刮了刮她鼻子,“你妈妈听到该吃醋了。”

    “嘿嘿~”

    小姑娘破涕为笑。

    祁言温柔地笑着,心里却翻涌起惊涛骇浪。她感觉自己触到了盲点,踏入了一片从未探索过的区域,虽然那是陌生的,但大致情形与自己猜测的无差。

    如果没猜错的话,所谓的“ta”,应该是指妞妞。至于是拿孩子当借口拒绝不喜欢的人,还是真的顾虑到孩子而放弃感情,就不得而知了。

    祁言更倾向前者,但凡有点感情经历的人,不会是陆知乔那个样子。

    她又想不通了。

    陆知乔视女如命,却好像并没有把自己摆在母亲的位置上,或者说,她不懂得如何去做一个母亲,她所扮演的更像是一台冷冰冰的“监护机器”,上足了发条,只会循着既定轨道旋转。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妞妞——”祁言脑中灵光一闪,“你妈妈平时会提到爸爸么?”

    陆葳怔了怔,眸里显出失落,摇头道:“几乎不提。我问她,她一开始说爸爸在国外,后来说爸爸去世了。”

    “……”

    陷入了死胡同。

    没喜欢过男人?对妞妞的爸爸不是“那种”爱?柜子里的照片?祁言越想越觉得还有很多谜团没解开,但是线索断了,哪条路都走不通,寻不到源头。

    除非,乔乔亲口告诉她。

    “祁老师……”

    “嗯?”

    陆葳看着她,两手揪着衣服扣子,有些欲言又止,眸里掩不住好奇,“你和妈妈谁是攻谁是受啊?”

    “咳咳咳咳——”

    祁言脸色微变,一时哭笑不得,猛咳了两声,“这个问题先不谈。妞妞,我刚刚才知道今天也是你生日,你说巧不巧啊?”说着亲了一口她脸蛋,“生日快乐,小宝贝,我们吃蛋糕去。”

    “祁老师也生日快乐。”小姑娘开心地笑,随后嘴角又塌下来。

    她好想吃蛋糕啊。

    那么大!

    可是妈妈在那边,刚才还凶她,现在过去不是找骂么?

    想着,孩子委屈地看向祁言,泫然欲泣,“祁老师,我刚才跟妈妈说,你们在谈恋爱,她就骂我,不让我吃蛋糕了。”

    祁言捧着她的脸揉了揉,安慰道:“没事,你妈妈今天只是被吓到了,我呢,又没有早点回来,害她心情不好。我已经把她哄好了,她让我来喊你吃蛋糕,快洗个脸,我们走。”

    陆葳有些犹豫,但想到那么大的蛋糕,她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吃可惜。

    最终是馋虫战胜了恐惧。

    她起身跑去浴室,胡乱洗了把脸,跟着祁言去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