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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过目不忘

    云灵越一眼就看到沈庭玉立在梅树之下。

    她穿着沈府新发的棉服,雪泥浸染的青布袄早就被珍珠拿去当柴烧了。沈府不愧是庐州城里的首富之家,对下人也十分优渥,发的棉袄棉裤,表布虽是普通不起眼的老棉布,内里俱是实打实的新棉花,厚实暖和。她穿着扫了不到半个时辰的雪,已然出了一身大汗。

    她边扫雪,边悄悄打量着沈家的大公子。

    她扫了多久,沈庭玉在梅树之下就待了多久。

    她甚至怀疑他,是否连姿势都未曾动过。

    她好奇地看着白玉栏杆包围之中的梅树,看样子至少有几十年的树龄,盘根错节,枝干黝黑如铁铸,枝桠旁逸斜出,密聚如林,枝条火红的花朵繁复热烈,吐出淡淡的幽香。

    若论品种,着实平常无奇。

    也就是一棵老一点的梅树啊,值得看那么久?

    她在心里嘀咕,忽然瞥见沈庭玉正向她招手。

    怕雪水打湿新棉鞋,她拖着扫把从雪泥地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端端正正地敛身行礼:“公子,有何吩咐?”

    沈庭玉的目光落在灵越身上。她今日穿着姜黄色的新衣新鞋,初见时乱糟糟的头发也梳洗得干干净净,戴着同色的头巾,更显得皮肤黑黄。眉毛浓密细长,低垂的眼睛睫毛更长,小刷子一般在眼睑上扫出一层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梁十分挺直,因为低着头,看不清嘴巴。

    他凝视灵越良久,久到灵越的脖子有些发酸。

    “你原来长这样啊!”

    灵越低垂着头,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她本以为沈庭玉发现了什么,不想半天却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她忽然就镇定下来,依旧是恭恭敬敬,“公子见笑了。”

    沈庭玉注视着灵越搭在扫把上的手,那双手十分纤细,手指修长,指甲圆润而透明。不知道是方才扫地过于用力,还是天寒冰冷的,手背净白中透着红润。他心下一动,声音里就透了几分温意:“你可识字?可读过书?”

    云灵越答道:“灵越流落江湖前,也曾上过学堂,些须认识几个字,粗通文墨。”

    沈庭玉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既会文墨,就来书房伺候吧,不必干这些粗活了。”

    灵越有些讶然,微微抬起了头。

    于是下一刻沈庭玉就看见她花瓣一般鲜润的嘴唇,小巧的下巴,倘若面皮白上几分,也称得上是清秀绝伦。

    ——即便是粗布乱服,也难隐清华的气质,哪里像一个沦落江湖的浪人?

    灵越正欲推辞,转念一想,阴差阳错来了沈府,既来之,则安之,不如以后再做计较。于是恭声道:“灵越听从公子安排。”

    在书房伺候笔墨,是个轻松体面的活计,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已喜形于色。沈庭玉注视她低垂的脸,那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神态自若,处之泰然,看不出一丝情绪。

    待到了书房,沈庭玉冷眼旁观,见灵越做事心细如发,令她磨墨,必定浓黑合度,色泽饱满。

    果儿在一旁见了,啧啧称奇:“灵越,明明是一样的墨,为什么你磨出来的就是比我磨的好呢?就连写出的字又黑又光。”

    灵越浅笑,认真给她解释,“研墨需加清水,若水中混有杂质,则磨出来的墨就不纯了。至于加水,最先不宜过多,以免将墨浸软,或墨汁四溅,当以清水徐徐加入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