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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趋盈盈

    师弟这一条路早就断了不知道几百年,怜天独在一千三百三十四岁大寿前,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仔细想想其实那时候公为容也不过十几岁,本质来说还是禽兽思想幸而没有禽兽行为,不然要被禁掉。

    怜天独偶尔在山上偶尔出门红尘游历,后来有些腻了就归山休息,爱闭关不闭关,现在是个家里蹲,蹲了有一百来年。怜天独业界名声响亮,总有人有事没事就来打探一下他的行程,最近百年他都在广陵中蹲家,大家都以为他归隐了,其实只是懒得出门,又没有对象,缺乏动力。在家里每天练练剑看看书,太闲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也可能是人老了开始回忆前尘。

    他在山间一边练剑一边摇头,感叹时不我待,岁月不饶人。

    他一边感叹着,突然感觉脚下踩着的山间索道轻轻一颤,就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一转头,就看见山索的另一端一袭青衫衣裙。

    怜天独是个尽可能看心情的自然主义,今天刚洗头就跑到凌雪峰周围顺便练剑主要吹头。凌雪峰常年落雪刮大风,连他都穿了内甲,那女子单薄衣裙却纹丝不动,举着一把竹伞提着衣裙款款而来,伞下抵挡了风雪,女子抬眸盈盈笑意,眼波潋滟。

    只是那女子在索道上行走有些微跛,在摇曳的裙裾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不是怜天独目力感人,几乎也不能发觉。

    怜天独:太拼了吧。

    女子在雪风中高喊住雪中舞剑的人:“天哥!好久不见。”

    趋盈盈出身仙门风芜山,风芜与广陵有来往,世代交好,他们这些同代的小辈几乎都是一同长大的,算不上青梅竹马也是同班同学了。特别是趋盈盈,趋盈盈是前风芜山山长之女,现任风芜山山长,小时就送到广陵学习。那时候长辈们有意下一代间连结姻亲,就先把小孩互相送送提前适应适应环境,看看能不能看对眼,那时候还让怜天独激动了好一阵,觉得自己不当掌门就是为了上门的宿命,自己的天命之女就要降临,结果人家看上了公为容。

    好么,自己没走成师弟线也没走成青梅线,原来是两条线搅到一起了,百分之三从他手下溜走,师弟竟是祸害别家门派的那一个。

    青梅和师弟都是人家的,怜天独什么也没有。

    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复杂原因趋盈盈和公为容也没成,两家门派的姻亲最后到底是没结下,但好歹这世代的友好往来和平关系也不能断了。

    怜天独见她就心生亲切:“盈盈来玩呀?”

    趋盈盈摇摇头,如她名字一般眉眼盈盈地笑着回应道:“我来找你的,天哥,怎么见你一次这么难。”

    怜天独便回她:“我一直在广陵,你要想找往广陵一走哪有找不到的道理,是你这风芜忙人太忙了。”

    趋盈盈就笑:“我听说你归隐了,哪里敢来随便打扰你,”

    怜天独道:“我就在山门里,又不是断了联系,那些人爱编排你也知道的。”他摇头,“那这一回又是为什么劳动你这大忙人亲自跑一趟了?”

    “天哥,”趋盈盈突然喊着他,伞下水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好似千年前眉间尚无半点阴鹜的青梅少女,怜天独被她喊得楞了一下,“风芜有喜,你千万要来。”

    她说罢,从怀里取出包装精美品制极上的喜帖,喜帖竟是用朱雀羽制成,翡翠石缠着龙须线镶边,外壳鎏金烫着龙飞凤舞的字迹,怜天独一眼便能认出趋盈盈的字,既潇洒又漂亮。

    光是这一张喜帖便称得上一份重礼,风芜山主婚嫁,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无论什么手笔都不夸张。

    他接过手,耗费了好些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下意识扭过头去,喜帖的外壳还带着滚烫的体温。

    怜天独楞了一瞬,立刻顺口接道:“恭喜,是好事啊。”

    他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同为千年单身的单身仙,人家虽然一朝脱单背叛了工人阶级,但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怜天独早就是人民群众中的叛徒了,根本没资格说人家。且小姑娘人漂亮又能力强,挺招人喜欢,爱怎么不可以

    他是真心祝福。

    趋盈盈便笑着看他。

    喜帖的另一半写着‘高意’之名,他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是某个修仙小家族的散修,之前也在趋盈盈身边见过几回,但印象不深,应当没什么名气,能入赘风芜,在这边的传统也算是高攀了。

    怜天独翻了翻喜帖,发现喜帖是手作的,从制造到题字,每一分心意十足。他想想最近也没什么风声透出,风芜大喜是大事,按理不应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才是。

    怜天独问:“没打算大办筵席?”

    他对男方不熟,自然也不问些男方如何的问题了。既然办了婚事送了帖子,到这个时候为人如何趋盈盈自己定然是有数的,唯有自己满意了才定下了婚事,他也不会多生口舌。

    趋盈盈耸耸肩:“不必啦,风芜忙得很,也不缺这点承奉,我嫌生的。真要这么折腾下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收场。办的谢亲宴也不错,他那边没什么亲近的人了,三两都是些亲近好友,大家都自在,天哥你多半也认得。”

    她笑起来:“偶尔朋友多也不是什么好事,说是亲友宴,这么请一通下来,也和大办差不了多少了。”

    怜天独道:“风芜难得一次喜事,双方新人喜结连理也应如此。”

    趋盈盈就笑他:“你这样好像个老前辈了。”

    怜天独头发吹得快干,便收了剑踩着一片飞雪从索道跃下,白衣宛胜月华,轻巧落在趋盈盈眼前。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他还是很客套地问一句:“容易来一次,上峰来坐坐再走?上次别人送我云雾芽青,到我这来还没开封过。”

    趋盈盈果然摆摆手:“我还有其他事儿呢,送完帖子就走啦,找你一回是真不容易,先走了。”

    怜天独不甚意外:“下次带去给你。”

    大雪中,青衫的女子持着竹伞遮蔽漫天风雪,脚步轻巧,仍然是有些跛脚的模样,盈盈衣裙走在群山之间孤独的索道上,狂风之外,漂亮得就像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