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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再遇

    苏姮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遇见殷墨。

    那是从围场回京后的一个月后,对官员进行的清查弄得京城人心惶惶。

    苏姮和姬月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中,狂奔回春林斋。

    两人看着对方淋湿的面孔,彼此埋怨:

    “谁让你不喜欢带雨伞、不雇佣马车?”姬月努努嘴。

    “谁让你非要陪我走路、还不带雨伞?”苏姮斜眼。

    两人对视大笑。

    天空灰蒙蒙的,春林斋的气氛却不压抑。

    因为下雨,店铺里没什么顾客,管事和几位女侍看着自己老板和朋友傻乐。最近,姬世子常来这里,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好像,最近来这里的女客,也变多了。

    盈利增加,老板该是开心的吧。他们分到的钱也增加,也开心。

    管事拿来两块毛巾,恭敬递给苏姮和姬月。

    “拿酒来。驱驱寒。”姬月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门口传来门帘铃铛晃动的清脆声响,众人望去,只见一位姿色秀美的女子撩开帘子,示意身旁男子进去:

    “殿下,就在这里避雨吧。”

    原来是顾薇和殷墨。

    苏姮和姬月擦头发的手同时顿住了——

    且看那两人,淋雨而来,依旧风采照人,衣衫丝毫不脏乱。

    再看看他俩,头发因擦拭而翘起,衣摆上全是溅起的泥点。整个落汤鸡模样。

    苏姮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见殷墨,都那么狼狈,但次数多了,她已经无所谓了,行礼道“二殿下”。

    众人也随即行了礼,除了姬月。他和殷墨太熟了,以至于总是忘了礼节,不过殷墨从不计较就是了。

    殷墨看向苏姮,见她顶着如枯树枝丫般的发型,不禁想起前朝行宫里她如小花猫般的那张脸。

    他忍住笑,眉梢轻挑:“你怎么在这里,也是躲雨?”

    从发尖掉落的水珠砸在苏姮眼睫上,她眨了眨眼:“这家店是我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牛哄哄。

    转眼到了初冬。

    一日,苏姮在十二楼湘瑟阁为一位舞伎绘像。构思、构图完毕后,舞伎便有事离开了。

    苏姮不知道的是,隔壁房间,苏锦行正与殷墨对坐交谈。

    苏锦行是在自己父亲的默许下,私下来接触二殿下的。

    父亲顾虑圣人的意思,现下不敢对皇子明确站台,兄长也觉得局势还不够明朗,可苏家不能继续观望。

    若最后英王夺帝,英王背靠一众武将功臣,苏家对其来说可有可无,英王与谢家怎么可能善待本就与他们不甚融洽的苏家?

    不如趁早主动帮辅二殿下。

    在苏锦行眼里,好时机与有利局面,不是等来的,而是谋划出来的。

    他明年便要参加省试,之后入仕,有能力去办些事情,想必二殿下不会拒绝他的诚意。

    他与殷墨越聊越深,谈到天下大势,讲到内政,谈到:

    “前朝厉帝看似昏庸无道、杀戮贤能,愚蠢地引狼入室,然而,他之所以引纥羿天师入皇宫,深意是为扶持一股专属自己的力量,与日益壮大、难以掌控的士族门阀构成的外朝相抗争。

    “结果,继位的哀帝唯诺,放任了天师这股势力。再经历灵、幽二帝,皇权彻底崩溃。

    “是故,前朝倾覆,表面来看是纥羿天师之祸,归根究柢,却是门阀政治之患。

    “许公看透此事,提出科举制度,去打破门阀世家对权力的垄断,但也因此动摇了上层贵族的利益,被人记恨。”

    不知怎么的,苏锦行想起苏姮曾与他说的:“借着科举,未来一定会有越来越多优秀的寒门学子进入朝堂,担任要职。世族勋贵仗着前辈积累的财富,骄横清高,实在是太自大了。虽然我也出身世族,但是,也许我没有受过家族对我的关注与精心栽培,对门第没什么认同感。

    “当然,世族盘根错节,离他们优势地位的丧失还有很多年。”

    苏锦行将注意力放回现在所讲的事情上:“可如今,‘铨擢之次,以诗赋为先’,导致科举选出来的很多官员空有文采,却无法实干。这些人上任后不擅庶务,只能蝇营狗苟,混成酒囊饭袋。”

    殷墨暗叹苏锦行的一针见血。

    外祖父还在的时候,便说过“苏七郎天资聪颖,锐意进取,有济世安民之智、将相之才”。

    他过去就是十分欣赏苏锦行的。如今,他终于看到少年亮出锋芒。

    不过,他也看到,苏谨琛内敛谦和,处事圆滑谨慎,与苏锦行正好性行互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这样一位兄长做后盾,苏锦行才能无须顾忌地一展才华,前程万里。

    两人相谈甚为投机之时,江朔敲门示意后,领着一位歌女走了进来,对殷墨行礼道:“主子,英王正向这里走来,还有八十步。”

    那歌女道:“英王问了管事苏七郎在哪个房间,管事不敢隐瞒。”

    “殿下。”苏锦行看向殷墨。这个房间是他订的,若不想被英王察觉他与二殿下往来,殷墨必须离开。

    殷墨是十二楼常客,他眼神瞥向那歌女,对方便明白,说道:“隔壁湘瑟阁没有客人,殿下请随妾来。”

    歌女走向一面墙壁,拨动了下墙角的花瓶里的花枝,撩开墙上的画,画后赫然是一道暗门。殷墨与江朔从暗门离开了。

    下一刻,苏锦行所在房间的门又被打开,一位管事领着殷琢走了进来。

    殷琢看到歌女,又看到苏锦行双手抚在秦筝上,隐下眼中的诧异,挂上笑脸道:“本王不会打扰苏七了吧?”

    他之前在丰乐楼坐着,见苏家的马车进了平康坊,奇怪了一下:苏家子弟可从来不去那里。不过,确实是有士大夫常在秦楼里谈事。

    于是,他派小厮去留意了一下。小厮回禀说是苏七郎去了十二楼,又说二殿下也在那处。

    他心中陡然升起疑虑,便跟了过来。他是不希望看到这位才赋出众的内弟与二哥联手的。

    苏锦行起身行礼,然后,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活泼,还有些不安与恳求:“麻烦殿下千万不要和我父亲、兄长,还有我长姊,提起……我来这里听曲。”

    殷琢大笑,倒像是一位和善的姐夫:“好,我不说。”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周围,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本王也是头一回……”

    他见那歌女还杵在这里,鼻尖似乎也闻到一股浓腻的香粉味,拂袖、皱眉冲那女子道:“你出去。”

    苏姮听到墙体的动静,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还见过兵部孙尚书因为妻子拿着大刀找上这边,骇得腿软到摔过来呢。

    十二楼工作指南的第一条便是:不多嘴,不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