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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故土

    这一日的清晨,阳光清明,大唐这个无处不流淌着诗句华章的文明国度里那似乎也带上了墨香的风微微吹起了一辆马车的窗帘。披戴着还显凉意的晨曦,随着略有韵味的微风,风尘仆仆的马车缓缓的驶入了拜虚城里。

    这里是太虚门正式分观所在,是一方天下信徒心中的仙迹所在,是当年那个无名的小镇,也是萧榆久违的故乡。

    凡尘广袤,自镇松峰脚下出发起,萧榆已在路上走了两个年头,一路来他没有使用任何法术,甚至于没有调动过一丝真元,没有刻意修炼,似乎忘掉了他应当是一名出尘的仙门弟子的身份,化作了一个凡人,一路赏过美景,一路看过风尘,一路见到过宁静的村庄,祥和的自然,一路见到过血腥的战场,离别的生死,一路上他餐风饮露,走走停停,任那匹项莹赠送的骏马拉着愈发灰头土脸的马车,颠颠簸簸的走了两年光景,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如今看那匹拉车的大马鬃毛拉擦,卖相不佳,可那双藏在凌乱毛发下的双眼,比之项莹送给萧榆之初却愈发灵动精光,若有人能细心观察,可以看到其中透发出的一股子人性化的情绪,那是某种深邃与自信,也亏得这匹一路之上愈发神勇的马儿大大加快了行路的进程,否则萧榆踏进大唐国境,踏入拜虚城的这个日子大约还得延后好几年,凡尘之广由此或可见一斑。

    清晨的拜虚城已渐渐开始了热闹,虽说晨曦方才降临,那天地亦方才从深沉的黑暗中苏醒,但传流的百姓信徒们络绎不绝已有了车水马龙之势。当然,在拜虚城中为了表示对于太虚门的尊敬,虽没有明令禁止但从没有人会选择在城中驾车,单看上一次李崇焕的龙架也堪堪停在城门之外便可知这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已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所以那所谓车水马龙,车是真的有,不过拉水拉货唯独不拉人罢了。

    拜虚城自建成以来不设城墙,不禁信徒出入,迎来送往过不知多少大唐各地甚至周边国家的信徒们,也很少有兵卒会去盘查。但管理宽松并不代表着没有驻守军队,恰恰相反,拜虚城是大唐帝国中除了都城长安外驻兵最重的一座内地城市,而很少盘查也不代表着没人监管,唐军对于拜虚城中状况的监管可谓是全国最严的,城中发生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立即引来维护的士兵,只是这些年中,来往者多为信徒,就算不是信徒的也没有哪位好汉胆敢在这样宗教色彩浓重的城市中行那逞凶之事以显人所无有的威猛,所以这些年来也从未劳烦过驻守军队罢了。

    如今大唐正值对外开战的敏感时期,虽然北边战事陷入了僵局,吴国也就悬着绝燕关的一口气在,大约也不会有太多精力潜伏探子来拜虚城搞风搞雨,但毕竟是时下非常,拜虚城的监管当然要比以往更严几分。

    于是胆敢纵着马乘着车大摇大摆驶进城,而且无论马还是车都卖相十分糟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萧榆便理所应当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严厉监管下所重点照顾的目标,并且大约是拜虚城这安详的清晨中的唯一一个目标。

    不知是否因为好不容易终于逮住了一个可以有所动作的对象,拜虚城驻扎的这些不能出征早已心痒难耐的兵卒们澎湃的感情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实践的机会,所以争先恐后的,前来拦截盘查萧榆的士兵便格外的多,无论当值没当值,反正围了老大一个圈子,惹得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好奇探首。

    马车没有车夫,甚至于刚开始大约存在过一段时间的缰绳也不知何时不翼而飞,马拉着车,青色的车帘垂落,被士兵喝止后糟蹋的大马自觉停了下来。

    驻守拜虚城至少在大唐对外开战之前乃是一份颇为光荣的使命,所挑选的士兵当然不可能是酒囊饭袋之流,那领头的队长带着部下围拢过来凑近一看便看出了拉车这匹大马的不凡。浑身邋遢连带着马车都透发出一股风尘仆仆之味,想来大约是行了极长的路途,而大马昂首挺立,肌肉曲线流畅而丰满,毫不变形,那呼吸之间带着唯有与马打过多年交道的老骑兵才能听出的彪悍气息,不得不让这位颇为识马的队长啧啧赞叹。

    不过赞叹归赞叹,转念一想,拥有比大多战马更为出色的宝马拉车,又似乎行了极长的路程,这在当下时期由一个军人想来大约怎么想都难逃往那最为不好方面靠的命运,于是队长的神色便自然不会太好。

    他厉声喝道:“车上之人立刻下车通报姓名道清来路,接受我等盘查。”

    安静的青色车帘终于被人打起,车帘后是一个青年,让人觉得自然而又别扭。自然的是当车帘打起见到了青年的第一眼便如一道和煦的阳光照在了身上,他的一举一动想来也只是常人举动,但又如轻轻微风,沙沙树摆,似乎是这自然中一片随风顺流的叶子,有一种平淡安宁的纯净气息。至于别扭,却是某种直觉的印象,不知从何说起,那问话的队长以他大唐军中精锐的眼光打量片刻方才有所悟到,那给人以别扭印象的缘由便是这青年气质与外形的反差,他用以拉车的马,他所乘坐的车,甚至于他的衣着外表,都带着一路远行的尘土印记,不说狼狈至少有些糟蹋,可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却如此干净,就像那不知多少万里路途的尘埃虽然沾了马车,污了衣衫却没有让他染上分毫,当然这句话本身就存在矛盾与反常,所以他理所应当的也就让人觉得反常。

    “或许这就是所谓入尘而又出尘罢……”那名队长心中暗道,而后自己一怔,又想是不是这些年在拜虚城呆久了竟然也想出这样自己都不明白的玄乎话来,颇有些自嘲。不过或许是因了这见面伊始的印象,所以队长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间温和了许多。

    “我等也只是例行公事,盘问两句,这位公子不必紧张。”

    萧榆扶着车门框走下马车,来到高头大马身边,随手丢了不知什么东西给它,大马打了个鼻响嘴巴似乎咀嚼了几下。萧榆亲昵的拍了拍马头,而后拱手向唐军队长道:“这位大哥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