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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素雪染红尘(一)

    萧榆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但刺骨的寒冷一遍一遍冲刷着他的身体,归于黑暗前,那段似有似无的模糊记忆也带来了隐隐的牵挂,总之,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萧榆的身体已疲惫不堪,但不知为何神识却回光返照般渐渐清醒,他睁开眼,但还是一片黑暗。

    是否已经死去,这里便是九幽么……

    萧榆不知道,但至少,他再次感觉到了空乏的身体,感觉到了四周的冰寒所带来的刺痛。

    大约还是活着的,萧榆如是想,然而,这是哪里……

    身边传来了一声嘤咛,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萧榆想转过身去看看,但躺倒在地的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连指头也无法稍作动弹。

    于是就只能这么静静地躺着,除了那双眼睛,已与死人无异,萧榆几次尝试吸纳灵气来补充真元恢复体力,可他发现,这还不知道是哪的地方,竟然灵气全无,与周围冷而深的黑暗一样,死了一般,这让他不得不再次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了,这是否只是世俗里传说中,那折磨游魂的地狱。

    若真如此,这该是多么残酷的刑罚——黑暗、冰寒,无法动弹的身体究竟要忍受多少寂寞与孤单。

    孤单,这个异常熟悉而且曾经相伴了他多年的词汇,如今提起似乎又有了一些新生的涵义,那是每每想起大约不能再见的李灵漪时,忽如其来的沉重苦痛以至窒息。这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时候,不是儿时瑟瑟林风,沙沙树叶的后山黄昏,也不是修道之初似乎不见希望的寂寞旅程,这是一种难言以甚至于没有源头的情绪,萧榆从未该受过,但他知道,这是他在想李灵漪了,很想很想,想再见她,哪怕一面,想再听她,哪怕一言。

    记得箫子杨在以往即兴而发的早课里曾给萧榆介绍过一首世俗广为流传的诗——《那一天》: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

    在以前的萧榆看来,单就文字而言,这首诗稀松平常,其中的涵义也并不深奥,当时早课只觉既然师傅提到了便囫囵记下,而此刻,他似乎开始明白,那隐藏在并不深奥的词义之下,深深的情绪,看不见摸不着却轻易让人刻骨铭心,至死难罢。

    萧榆喃呢着,其实根本无力发出任何声音,精疲力竭后没能得到任何补充的身体已再也无力支撑,四周的冰寒不带任何情绪的刺入骨髓,浓浓的困意再次袭来,萧榆回光返照的时间似乎耗尽了,渐渐模糊的意识隐约感觉到,这一次或许真的不会再醒来,本以为无畏的心涌出了恐惧,那因不甘与牵挂而带来的恐惧。她,是否也如此的想念着他,若他真的不在了,她是否会陷入这深沉的孤独中不能自拔,萧榆害怕,害怕留她孤独生活,他终于明白了,李灵漪在分开那一刻眼神的涵义,比起后知后觉的自己,李灵漪早已体会到了这份孤独,她是那样的害怕……

    眼皮愈发沉重,但萧榆死死瞪着,不愿闭上,然而没了身体的支撑,神识终究迅速衰弱。他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后背的动静,不知是否幻觉,然而本就看不到任何东西的黑暗更加模糊了,世界好像要混为一体,化作一片没有边际的混沌……

    温暖……好像有什么东西温柔的包围了他,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让他恍若浮在云中,泡在泉里,涣散的神识竟开始归拢,被四周的严寒冲刷得僵冷若冰的身体中,一股暖流渐渐散开,萧榆的手无意识的微微动了一下,闭合的双眼再次睁开,于是他看到了一双盈蕴秋水的眸子,宁静、柔情还有……淡淡的羞涩,继而发现,那倾世的红颜,似乎有些朦胧的脸庞离着自己竟如此的近,她的面颊浮着两抹飘若流云的红晕,他们双唇相接,柔软的,微微颤抖。

    真元自口中度入萧榆体内,他空空如也的身体,如干渴的土地终于迎来了雨,神识稳定下来,体温恢复驱走了寒意。萧榆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有所动作,然而无奈的发现,那吻着他的女子早已施法禁锢了自己,她红着脸,眸中的娇羞难以遮掩,却冲着他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眼中饱含的盈盈泪水,似乎就要滴落下来。

    这一吻如此漫长,直到微微冰凉的泪光终于撒在萧榆脸上,他重获自由的双手才一把抱住了脸色已开始发白的女子。

    “陆……陆姑娘……”萧榆抱着陆吟雪久久难言,“此地没有丝毫灵气,你……你……唉……多谢陆姑娘救命之恩。”此时多说已无意,只能剩下一声感谢。

    陆吟雪躺在萧榆怀中,慵懒的扭了扭身子,似乎在找一个舒适的位置,犹若一直蜷缩着的温顺小猫,可听了萧榆这话,水目一瞪,秀气的拳头狠狠砸在萧榆胸口。

    “你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萧榆酝酿的感情顷刻间稀疏散尽,愣愣问道:“什么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