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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狐凭鼠伏

    良久,古树婆婆才从回忆里抽身出来:

    “老婆子只有一事不明。云暖最爱惜自己,怎么会为了诬陷一个人而自戕?”

    谈东樵将目光投向浓夜:

    “她并非自戕。裂魂香,入腠理,割发裂魂,善恶各行。她死前已被割去了善魂,所说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受妖尊摆布罢了。”

    古树婆婆怔忡了一会儿:“原来如此。这死法,倒是和菡萏一模一样。”

    “菡萏和云暖,都是我老婆子看着长大的。她们一同被卖进万花楼,每日穿过两条街去歌妓师傅处学曲儿,经过我的豆腐脑儿摊子,总会停下来吃一碗。”

    古树婆婆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又回忆起了许多更久远的事情。

    “年轻人,你修为是不错,但终究只是个凡人。妖尊在汴陵盘踞两百年,他就是汴陵的缔造者,汴陵唯一的神。我恐怕你……斗不过他。”

    谈东樵眸中倏然亮起凌厉的光芒。

    “那我就偏要将这伪造的神,拉下神坛。”

    他将手中的骨片递上一寸:

    “以你的法力,是否能与这枕骨的主人相通?”

    古树婆婆道:“倘若这骨片主人是善终,魂魄早该入地府投胎了,未必还剩有残魂。”

    “可否一试?”

    她点点头,伸手接过那骨片,阖在掌心。

    寒冷的月从乌云背后钻了出来,落在古树婆婆靴皮般皱褶的脸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蓦地睁开双眼,眼中寒光一炽。

    “他说……”古树婆婆的神情惊疑不定:

    “他的故事,只能讲给长孙春花听。”

    汴陵府衙。

    知府曲廉今夜已经提审过春花两回,回回都是苦口婆心:

    “春花老板啊,这里头有什么误会,你老老实实同本官说了,不就皆大欢喜了么?你祖父、哥哥在外头守到半夜才回去。还有罗子言那讼棍,扬言要写讼状告到京城去,告本官罗织罪名,陷害忠良。嗨,他那个嘴,白的也能说成黑的!真递上去,本官的前程堪忧啊。”

    “春花老板,律法如山,如今死了人,可不能再说什么民不告官不究了。你就老实配合,把那娃娃交出来,和你哥哥滴血认亲一回。若验出他确是你哥哥亲生,你的罪名不就全洗脱了么?”

    春花也是很无奈:

    “曲大人,我也知道您的不容易。但滴血认亲这法子,不行。”

    “啊?”

    “春花听药铺里的大夫提过,滴血认亲并不足信。常有亲生骨肉验了无法相融,亦有全无血缘者滴血相融的。我们长孙家的孩子,怎能冒此风险,受人质疑?”

    “……”曲廉气得牙痒,“你这张嘴啊……好好,本官说不过你。今日当着王爷和百姓的面,本官承诺一定要将此案查清。春花老板若再不招认,本官可就要动大刑了!”

    春花的眸光在微黄烛火中轻轻一闪,而后她笑了笑。

    “烟柔是受了人蛊惑胁迫才来攀咬,衡儿确是我哥哥的亲生骨血。大人再问,春花也是这话。若要用刑,就轻便吧。”

    曲廉被她噎得倒抽了一口气。

    汴陵商会与官府多有公务来往,曲廉对春花印象也还不错,本不想与她为难。但,思及今日分别时吴王留下的话,他微微一凛。

    “曲大人,元鸟宴上许多外来商贾亲眼见了那民妇死状,若不严查,天下人都要说你收了长孙春花的贿钱,你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实在没有办法了,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曲廉沉声道:

    “来啊,上夹棍。”

    打罢了三更鼓,大牢里的烛火也就烧到了头。

    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轻飘飘地飞入牢门,看守的狱卒们只道灯火晃了眼,长长打了个呵欠,便又摇起骰子打发时光。

    曲知府终究还是给了些特殊待遇,春花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有软枕床铺,也还算干净,离其余囚犯都很远。

    她没有入睡,在黑暗中倾听着最细小的响动。忽闻牢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她吃了一惊,谨慎地向黑影中蜷缩得更深。

    “谁?”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着光,更显颀长笔直。

    “是我。”

    她放下心来,却没有走出阴影。

    “谈大人,你终于来了。”

    谈东樵听出她声音有些不同,却说不出是什么不同。

    “你还好么?”

    阴影里似乎笑了一声:“还好,劳您挂心。”

    这才是熟悉的她,带点戏谑和友善的挑衅。

    谈东樵未觉察自己长出了口气,微笑道:

    “仙姿和衡儿,我已经安顿妥当。你祖父和兄长,也送回家去了。他们绝不肯信衡儿的身世,定要亲口听你说了才信。”

    他顿了一顿:“石渠兄只难过了一会儿,便说,不管是谁生的,他已当做自己的孩子养了,以后就是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