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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君坐在花厅里陪着一众夫人们喝茶聊天,忽然见有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不由蹙眉问:“怎么了?”

    那丫头道:“老太君,不好了,咱们三爷跟陆家大爷打起来了。”

    “什么!”周太君倏地站起身子来,微微怔愣,心中已是猜到平哥儿这孩子为何如此不理智了。

    怕是前几日与他说了,琬琬只当他是亲兄长,并不愿意嫁进将军府来。

    那边陆老太太也着急地站起身子来,骂自家孙儿道:“这渊哥儿真是混账,他怎敢在将军府胡闹!一会儿回去非得叫他祖父狠狠揭了他一层皮不可。”面上十分生气,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她只觉得陆渊误了她好事儿。

    薛将军府,谁人不想巴结,哪里是他一个小辈能够得罪的?

    他得罪也就罢了,怕是此番连累到了陆国公府,这薛家往后越发疏远陆国公府可怎么好。

    “你也不必太急,虽则平哥儿打小习武,但是陆渊那孩子也是个厉害的。”周太君倒是稳住了性子来,走下台阶,问那丫头道,“有人劝架吗?府上这么多人。老将军呢?速去回禀了老将军去,让他赶紧将这两个小辈拉开才是。”

    那丫头低声说:“老将军……早有人回禀将军了,只是……”她吞吐道,“只是老将军不但没有劝架,反倒是兴冲冲地带着两个兵器来,原本两位爷赤手空拳倒还好些,此番可是……怕是得闹出人命了。”

    “这个老畜生!”周太君恨恨一跺脚,无奈地走了出去。

    外面园子里阳光正好,外面围了一众人,周太君见不到薛平跟陆渊,却是听得到那砰砰砰的兵器相撞的声音。

    “打得好,平哥儿,这招用得好。哈哈哈哈哈!”薛勇站在人群最里面,明显有些兴奋起来,随手抓住一个人就跟他唠叨起来,“你看清楚了,方才那招式,真是快准狠,用得实在是妙,最重要的是手要快,要是慢了半拍,哼哼,怕是就死无葬身之地咯。”

    “是是是,老将军说得是。”那人哭笑不得,只觉得被老将军捏着的那只手都快要碎了,他满头满脸全是汗水,眼神都是虚浮的。

    薛勇打量起他来:“肾虚,绝对的肾虚。”

    “老头子!”周太君见状,实在气得不轻,几步跨到薛勇跟前来,狠狠瞪着他道,“你这是做什么?瞧着这俩孩子动手打架,你不但不劝着些,反倒是还给了武器?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怎生这个时候也尽瞎胡闹。”

    狠狠训斥了丈夫一顿,然后冲里面喊道:“都给我住手!”

    薛平再怎么着,自己祖母的话是绝对听的,见状,连忙收了招式。那边陆渊自也是停了手来,只是手中还握着长|枪,一副“你敢再打,我就奉陪到底”的架势。

    见好好的一场戏被老婆子搅和了,薛勇不开心,立即板起那张脸。

    周太君没有理会他,只朝着薛平走去,训道:“你简直是放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还不快给陆家哥儿道歉。”

    薛平望了陆渊一眼,见这小子面露得意之色,他越发瞧得不爽,稍稍一用力,那□□便朝陆渊射了去。

    陆渊微微侧身,躲过那利器,长|枪便射在地上,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陆老太太忙道:“老太君,这怎么可能是薛三爷的错,薛三爷平素如何品性,我们都是知道的。这孩子懂事,打小就十分懂事,哪里能是他先动的手?定当是渊哥儿的错。”说罢走到陆渊跟前,狠狠道,“渊哥儿,还不朝薛三爷认错!”

    陆渊攥住长|枪的手捏得死紧,手捏得疼了酸了,这才能深深埋藏住心中那股子恨意。

    “是,老太太。”他十分礼貌地朝自己祖母颔首,而后并没有向薛平道歉,而是走到周老太君跟前,低头道,“晚辈搅了老太君兴致,特地向您老人家请罪,请您责罚。”

    “好了好了,什么责罚不责罚的,你是客,又是小辈,如此倒是我将军府怠慢了你。”又转头冲薛平道,“你小子还愣着做什么?你惊扰了陆家老太太,害得人老人家担心,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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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平虽则是武将,但是不傻,此番知道自己祖母何意。

    方才两人兵刃相见,不管谁对谁错,可陆渊朝老人家道了歉,就算他是错的,也会变成对的。今儿还是在自己府上,又这么多人瞧着,再不低头,怕是人家会说将军府势大欺人,那就不好了。

    想到此处,薛平也冲陆老太太抱歉道:“惊扰了老人家,是晚辈的错。”

    陆老太太道:“薛三爷哪里有错,方才分明是在指点我家渊哥儿呢,你们切磋武艺,老将军这才一旁欢喜的。”

    薛勇站了出来,二话没说,一脚踹在薛平屁股上。

    “让你平时不好好练武,你看,这下丢脸了吧。”薛勇环手抱胸,像是一尊山一般稳稳立在中央,一双豹眸狠狠定在薛平身上,“你看看你,连陆家这小子都打不赢,往后出门别说是我薛勇的孙儿。”

    说罢,又伸腿踹了他一脚,然后拧着他耳朵,就将他拽走了。

    到得静谧之处,薛平朝薛老将军跪了下来,低头头,语气却是强硬道:“祖父,我要娶琬琬为妻,孙儿恳请祖父去贵安侯府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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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林琬一直噩梦缠身,总会梦到前世发生的一些事情,梦见自己嫁给了陆渊,梦见外祖一家被抄了满门,也梦见她再也见不到赵邕。

    陆渊耍卑鄙手段,害得她不得不嫁,之后赵邕虽则一直再未娶妻,可对她总是敬而远之。

    她想靠近他,却每每被他周遭的清冷所震慑住,她想一直呆在他身边,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永远都不再有机会。

    她是旁人的妻,她上辈子与赵邕无缘,这辈子……依然还是。

    “啊!”林琬喊了一声,惊得坐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此刻满头满脸全是细密的汗珠。

    “姑娘怎么了?”画堂闻声赶紧走了进来,但见是自家主子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浑身都颤颤发抖,她走近了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自打上次从忠勇将军府回来,姑娘便常常做噩梦,几次都半夜惊醒。

    林琬轻轻攥了攥拳头,努力压制住心中那股子惧意,轻轻闭上双目。

    “我没事。”她应了画堂一声,又静静坐了会儿,这才转头看向窗外去,“天都这么亮了?”

    画堂道:“辰时三刻了。”应了一声,见姑娘要起床,连忙走过去扶着道,“这些日子姑娘一直睡得不稳,今儿奴婢见姑娘没醒,就没忍心叫。”

    林琬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大颗汗珠子:“画堂,我想喝水,给我倒杯水来吧。”

    她只觉得喉间又干又涩,连咽口唾沫都疼,只想喝水润润嗓子。

    画堂去外间倒水,却见韶光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画堂连忙冲她“嘘”一声。

    “你小点动静,姑娘才将醒来,别惊扰到她。”

    韶光都快哭了,使劲跺脚说:“画堂姐姐,陆家跟薛家两位表少爷都亲自带着聘礼带着媒人上门来提亲了,此番咱们老爷正在前厅与两位表少爷一处说话呢。”

    “怎生有这样的事情?”画堂惊得倒水的手一抖,那谁就泼洒了出来,她连忙将水杯放稳,朝内室看了一眼后,悄悄对韶光道,“你赶紧了,去前院打探着消息,一有什么动静,就回来告诉我。”

    说罢拍了拍韶光肩膀,然后转身重新倒了杯水朝内室去。

    “姑娘,您将水喝了。”画堂将水端到林琬跟前去,却见她此刻满脸流着泪水,当即吓坏了,“姑娘您怎么了?”

    方才外面两个大丫头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可不管是陆渊还是薛平,她都不想嫁。

    她虽然心中极度憎恨陆渊,可不得不承认,陆渊与薛平在整个上京,那是各府贵女们都争着要嫁的对象。

    而这两人又都是自己表兄,打小一处长大的,父母为自己选亲事的话,定当是在这两人当中选。

    她怕是等不及赵邕请陛下赐婚了,难道这辈子还是与赵邕无缘结为夫妻吗?她心中好恨。

    画堂见姑娘也不说话,就呆呆坐在床上,一个劲哭,她心中也明白了。

    “姑娘,您先别难过,不过是来提亲罢了,并没有定下是谁。”画堂劝着说,“奴婢已经让韶光打听去了,一有什么消息,就即刻回禀了姑娘。姑娘,您别再哭了,回头伤了自个儿身子,多不值当啊。”

    林琬心中实在害怕,若是这辈子她再嫁陆渊的话,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画堂……”她唤了一声,幽幽转过脸来,滚烫的泪珠扑朔朔往下滚落,目光有些呆滞道,“你去院子中打一盆凉水来。”

    “姑娘,您要洗漱起来吗?”画堂起身道,“奴婢给您去打热水。”

    “不!”她大喊一声,坚持道,“凉水。”

    画堂无奈,只得转身去照做,打了一盆凉水进来。

    “姑娘,奴婢已经……”画堂话还没说完,林琬就起了身,走到案边,将搁置在案上的那盆凉水全部兜头浇在身上。

    只瞬间,她浑身都湿透了,那水珠顺着粉色的丝绸中衣滴落,颗颗落在木质地板上。

    “再去打一盆。”画堂还没反应过来,林琬又有吩咐下去。

    画堂不依,抱住自己主子哭道:“不行,这样不行的。姑娘,不值得,您可别这般糟蹋自个儿身子,万一留下病根怎么办?女人的身子最是受不得寒,姑娘,咱们想别的办法。”

    “你去不去?”林琬呆呆站在房中,双眼无关,眼神虚浮地落在画堂身上,“或者病,或者死,你希望是哪一种?”

    画堂也哭了,紧紧咬唇,然后无奈还是照着吩咐出去。

    初夏的天虽则早就渐渐热了起来,可清晨的风还是寒凉的,这样几盆水兜头浇了下去,想不病倒都难。

    到了晌午,林琬开始发烧,整个身子都是滚烫的。

    薛瑛原是随着丈夫一道在前院见两位小辈,夫妻俩都想将闺女嫁给跟自己比较亲的侄儿,一直争执不下,两人已经吵了起来,就差动手打一场了。

    正争执不下,就有婆子匆匆跑来禀告道:“老爷,太太,姑娘她病了。”

    “什么?”薛瑛再也顾不得吵架,直接拂袖大步离去。

    林成寅听说女儿病了,一时间也担心起来,随后也往林琬院子去。

    早已有人请了秦大夫来,薛瑛夫妻二人赶进来的时候,秦大夫把完脉,回头见到薛瑛与林成寅,忙道:“姑娘受了寒,又心中郁结,故此才大病一场的。”一边说,一边提笔写了方子来,“需得好好休息,另外,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姑娘还是事事不顺心的话,这病也难好起来。”将方子递给一边的画堂道,“抓了药,赶紧熬了喂姑娘喝下。”又冲林成寅夫妇抱拳道,“老朽便先走了。”

    薛瑛顾不得送秦大夫,只歪身坐到了床边,抽出帕子抹眼泪道:“琬琬,你可别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昨儿明明还好好的。”又问画堂,“姑娘怎么了?”

    画堂犹犹豫豫的,想说,但又不敢说。

    “娘……”林琬虚弱地唤了一声,有气无力道,“女儿不想嫁人,谁都不想嫁,爹娘若是再逼迫女儿,女儿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好好好,不嫁不嫁,谁敢说要将我闺女嫁出去,我跟谁翻脸。”说罢立即抬头,狠狠瞪了林成寅一眼。

    林成寅道:“你瞪我做什么?你方才不是一个劲夸平哥儿好吗?”

    “你还敢说!”薛瑛跳起脚来,见女儿病成这样,她实在生气,就将气往丈夫身上撒,伸手使劲抓他道,“就你那外甥害的!他打的什么主意,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哼,我告诉你,只要我在一边,你们甥舅别想在我闺女身上捞到一点好处。”

    薛瑛指甲又长又尖,此番下手也狠,挠得林成寅手上脸上全是细长的划痕。

    偏生他还不能动手,打不得,就只能逃了。

    见他抱头逃了,薛瑛这才作罢,然后一再承诺道:“琬琬,你不想嫁娘不逼你,只是,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知道吗?”

    “女儿知道的,谢谢娘。”林琬眼角流了泪,虽然知道此事并不会这般轻易就解决,但至少娘是站在她这边的。

    烧了一天,到了晚上,迷迷糊糊间,林琬瞧见了赵邕。

    他一身玄色衣袍,美如白玉的脸上,此刻表情十分复杂,有盛怒,有疼惜,有担忧。

    林琬只觉得自己是烧糊涂了,才又梦见他的,她本能闭了闭眼,可当再睁开的时候,那人还在。

    他静静坐在床边,抬手朝自己脸上探了来,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

    “子都……”林琬轻轻唤一声,泪水落下,浇过滚烫的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