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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笑(67)

    “大人。”禁军参将来到沈砚跟前:“回禀大人,没有……”

“没有?”沈砚凝眉:“何为没有?”

沈砚有些意外,他们此番部署严密,左丞素日里来往的朝臣中也不乏见风使舵甘当眼线之人。

左丞这宅院里应该有什么,不应该有什么,他们心里是有数的。

可如今搜查官兵却说,没有……

“账本,礼单,来往臣工的名录,书信,诸如此类,一概没有……”参将回答道,又似乎想明白了左丞为何认罪认得那样快:“想必左丞已经做好万全之策,将证据销毁了。”

沈砚低头思忖半晌,点了点头,但心里并不赞同参将这番说辞。

左丞如若将证据全数销毁,那他何必认罪,何必非要去刑部天牢走上一遭?况且,左丞彼时在朝堂上脱去朝服披发戴罪时,行迹张狂已类疯迷,直呼陛下名姓,挑衅天隐卫兵士,毫不掩饰谋逆之色,此番举止,必是抱了赴死之心的。如若他将证据全数销毁了,还有求生之能,绝不会是那样一副癫狂样子。

可是……如若不是左丞做的,那就只能……

沈砚抬头,再次望向那扇紧闭的木门,其中的姑娘,曾与他相爱过,却终究没能同他相守。如今她是别人的妻子,满心想的只有她的夫家。

都说她被那年一场大雨烧坏了脑袋,可她向来聪明,他知道的。

“走吧。”沈砚黯然说道。

原本布好的棋子被拔走,左丞定罪之证,父亲恐怕又要费心费力一番了。

听着禁军浩荡离开的脚步之声,沈箴松了一口气。

汪珹艰难起身,走到她身侧。他将卧房的门打开,家丁们陆续走了出来,站在庭院里。

他们交头接耳,又是一阵恐慌,因为他们似乎听到大门传来贴封条的声音。

汪珹可以想象到,左丞府门前,此刻一定聚集了不少百姓。

他们嘴角当有嘲讽笑意,笑着感叹善恶到头终有报。

可汪珹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太奇怪了些。父亲认罪认得太过痛快,沈砚此番来抄家也抄得太过痛快。

速度之快并不是疑点,陛下雷霆之怒,官差顺势而下,雷厉风行并无不妥。怪就怪在,他们的态度……

汪珹曾在军中生活过,那时他去杏州监军,同兄弟们之间剑拔弩张了许久。彼时他只是身负恶名,但并没有什么实证,在那种莫须有的情形下,杏州军的将士依旧在态度上拿捏他。不是他们不辨是非,而是军中之人,性情最是直接,也自恃一份不阿傲骨,所以哪怕汪珹武功盖世,对阵雪狼之前,杏州军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反观这都城的禁军,他们是万里挑一的兵士,听闻左丞有通敌叛国之罪,奉旨前来抄家,这等背信弃义十恶不赦的罪名,他们本该怀揣义愤才对。可不管从行动还是神情上看,他们是不是……都太平静了些……

“在想什么?”沈箴牵住汪珹的手。

汪珹转头看她,将她伸来的手握紧了些,眼中露出愧意:“对不住,连累了你……换做旁的有些担当的男儿,定会放你离开吧,可我终归自私,时至此刻,仍旧……”

“我是你的妻子。这里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又能到哪里去?”

“箴儿……”汪珹祈盼着,沈箴能理解他此刻的直觉:“不知为何,我竟相信父亲。“

“我也是。”

汪珹艰难笑了笑,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还是艳阳高照风和日丽,但密云之后,当是风雨欲来吧……

在这样的艳阳天里,刑部天牢一如既往,充斥着囚犯的哭号之声,本朝严苛,刑官这一从前丝毫上不了台面的职位,在丰运年间粉墨登场,颇有一番用武之地。

一身素白囚服的左丞大人闭目静坐于牢中,体态从容,与这恐怖喧嚣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吱呀……”牢门被推开。

左丞淡笑说了一句“久违”,其后便睁开了眼睛。

来人并不说话,将手中提篮放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于汪雷对面,将提篮打开,便闻酒香四溢。

“状元红。”汪雷笑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来人也笑:“你我毕竟……多年挚友。”

汪雷想起往事,笑意更深了些:“东楚虽一改前朝后凉重农轻商之弊,但商籍终究不是什么高贵身份,我初入朝堂时,满朝文武,只有你这个探花郎愿意同我讲话。”

来人则顺着这番话解释:“那时我只觉得,朝廷里那些老学究实在是陈腐得很,彼时你我年纪相当,自然更容易亲近些。”

“你我第一次把酒言欢,便是这一壶状元红。”

“我还记得那天在酒楼里,我们遇到两个姑娘,你我还感叹,她们也真是大胆,光天化日,两个女孩子就敢大摇大摆相约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