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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宁途中(一)

    车越往里开,场面越宽阔。

    柏油马路两侧,农田紧密,青黄的稻谷沉甸甸的,风吹过也无波澜,场面很壮观。

    越往里走人家住户也越密集,房子沿着路两边建立,菜园里的有菜。

    院子周围紫色红色长满了花,那花陈漫认得,叫凤仙花。

    宽阔的柏油马路平添了村里优越的气势。

    大多都是三层小洋房,款式不够别致,但是都挺大的。也有个别的青砖房和木房,但两者看起来都挺颓败的。

    这里,她五六岁的时候随妈妈来过一次。

    记忆也不太清晰了。

    这里更是陌生得紧,连路都不对了。

    汽车在人家密集的地方穿过去,到达一处有健身器材、石凳和大树的宽阔场地。

    车速慢慢减了下来,再往前开一点,马路左侧,一座看起来很破旧的木房子出现在眼前。

    房屋本身端端正正,但很颓败,院子的水泥地面,破损严重,长满青苔晒得焦干,看起来很像是没人打理。

    木墙壁上拉着一根铁丝,上面挂了几件老人的衣服,门旁也是杂物乱堆,破旧鞋子和柴火。

    二楼的栏杆上也晾着些上大学必备猪饲料口袋。

    房屋右侧的厢房下,堆得满满都是松树针叶。

    只不过几眼的功夫,陈漫已经看了个遍。

    让她做一个评论,那就是:脏乱差。

    唯一欣慰的是,院子周围长满了凤仙花,看起来颓败中又有一丝美感。

    陈漫虽然没什么记忆,但还是一下子认出来这是她小时候来,才刚修不久的新房子。因为父母工作情况特殊的原因,她只是小时候有机会来过一次,都是父母时不时将外婆接出去和他们团聚。

    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的房龄一点不大,但为什么这房子看着却那么颓败呢?

    什么东西都是对比出来的。

    马路右侧,一座豪华气派的中式别墅,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车向右转,停在这中式别墅的大门前的没有任何遮拦的院子里。

    “到了,下车吧。”

    陈漫知道到了,但精神还沉浸在两者的强烈对比之中。

    她想,若这豪宅中住的是自己,恐怕对对门那破旧脏乱的一家都无语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光鲜亮丽的住宅门口,开门就是垃圾场。

    陈漫想想不对,不能这么说外婆家。

    “哦,好。”

    许钧炀已经下车去取行李箱了。

    陈漫赶忙上前帮忙,许钧炀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不让她拿。

    “对面就是你外婆家,还有印象吗?”

    这随口的一句话,问的陈漫疑惑不解。

    什么叫还有印象吗,说的好像曾经她来过一样。

    虽然确实来过,但他咋知道呢?

    “哦,我就是小时候来过一次,对我外婆家还有一点点印象。今天看着还是有些陌生。”

    许钧炀唇角勾了一下,堂屋的门开着,他走在前面。

    双手一提,轻松带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跨进了门槛。

    因为用力,衬衫被肌肉挤撑着,看得出他的手臂很有劲。

    男人的力气都这么大的吗?

    陈漫跟着跨进了堂屋,看着这满屋子的杂物堆积如山,她嘴角肌肉自动抽搐了两下。

    “哪个到外头?”一道苍老孱弱的声音从右侧的房门内传来。

    “是我,钧炀,奶。”

    许钧炀放下行李箱,示意陈漫,走了进去。

    “钧炀,你下班了?”苍老的声音盈着笑意。

    “嗯。”

    陈漫进门,就看见一个满头花白的满脸褶子笑的一脸慈祥的老人躺靠在床上。

    明明前一刻还在想着这屋子怎么那么乱,下一刻看见外婆,她的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流。

    “外婆。”

    床上的老人愣了一下,表情惊喜起来。

    “漫漫?”

    陈漫上前,蹲在床上握住老人的手,“是我,外婆。外婆,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呢?”

    老人抽出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笑呵呵地说:“手机,有时候放到哪里都忘记咯。”

    “不是给你买了个挂绳吗,随时挂着就不会掉了。”

    “挂起勒得很。”

    陈漫耸耸鼻子,想抽张纸,床头柜上只有一些落了灰的瓶瓶罐罐和一些明显很新的药瓶。

    她只好打开自己随身的包包。这一分神,才发现许钧炀已经离开了。

    “外婆,你什么时候生的病啊,怎么感觉这么严重。你看你,头发白了这么多。”

    “老了嘛,正常。老了病就多。你怎么突然来了呢,还找得到路哦?”

    “本来早就打算来看你的,但是签的工作一直没到期,工作不好调整,就拖到了现在。外婆,妈妈走了,没人给您养老,以后我照顾您,您不用担心。”

    陈漫发现,不能提妈妈两个字,一提,喉咙就哽咽,说话还有些嘶哑破音。

    外婆的眼眶也慢慢变红,慈祥的脸变得老泪纵横,令人格外地揪心。

    她哭诉地对陈漫说:“可怜啊,可怜你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晓得我家是造了什么孽哦?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短命。你妈,你爸爸,两个都没活过五十。老天爷,你怎么偏偏就喜欢整我们这些苦命人啊。”

    老太太本就病重,陈漫本来只是想说自己给她养老,好让老人的心不要悬着。

    没想到引出了她的伤心事,怕她哭垮了身体,陈漫连忙安抚她。

    陈漫的爸爸本就是个孤儿。妈妈是独生子女,因为外婆生她的时候落下了病根,不能再生了。

    在陈漫刚进高中的时候,爸爸就因为出警救火,葬身火海走了。

    妈妈因为过劳,半年多前在医院岗位上猝死。

    外公年轻时干活特别的拼命,身体累得全身都是病,早几年前也走了。

    陈漫当时正在冲刺高考,还是考完之后,外婆被接过来住了几个月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

    陈漫的心理状态,跟外婆差不多。

    不知道自己家造了什么孽。

    其实她现在也想不通,自己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时候,她在一个恍惚之间,才会想起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成年‘孤儿’。

    更多的时候,她会觉得母亲还在医院工作,只是因为忙,所以经常不见面。

    可清醒过来,她的心就抽抽地疼。

    “外婆,我这两天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外婆摆手,“钧炀带我去看过来了的,就是人老了,医生说我心思重,喊我放宽心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