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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快跑

    嘉和十四年,腊月二十九。

    国公府世子爷于新年夜宴上救下落水的户部尚书赵翟之女赵惜芷,赵翟感激涕零,特设宴招待,以表谢意。

    宴上推杯换盏,赵翟几番言语试探,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世子淡淡举杯:“裴某尚是王姓时双亲已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如今双亲已故,是为遗愿,裴某万不能不从。”

    赵翟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瞧着陛下分明是有意将他指给昭和公主,夜宴过去这许久,都未下旨赐婚,还以为是改变主意了,原来是世子这边已有婚约。

    “那世子与小女一事……”

    “赵大人放心,此事亲眼目睹者无几,裴某确保,不会传出什么有损赵姑娘闺誉的流言。”

    赵翟举杯道:“如此,有劳世子费心了。”

    “只是裴某还有几句话想要与赵姑娘当面澄清,不知贵府是否方便?”裴宥又道。

    “这……”赵翟面露犹豫,但想想自家女儿那个思春心切的模样,咬牙应了。

    叫裴宥当面拒绝,让她死了那颗心也好。

    裴宥却意不在澄清,亦不在拒绝,问了赵惜芷几句布料相关的话后,匆匆离去。

    不到三个时辰,徒白就到清辉堂回禀:“公子,赵惜芷身边的确有个李嬷嬷,她有个侄儿名李谙,任职于府兵卫,半年前曾经拿着那匹天青色的流光锦去成衣铺做了一身衣裳,且事发当日,他并未当值。”

    裴宥眸光渐冷:“他人何在?”

    徒白道:“新年休沐,他前日回老家探亲过年去了。但府兵卫最多只有七日连休,初四他便该回来了。”

    裴宥五指握成拳,沉默半晌。

    “世子?”徒白在等他的吩咐。

    裴宥眼眸微沉,道:“现在便去将他拿回来。”

    王宅三条人命,不明不白地去了大半年,半年来一无所获,他一日都不愿再多等。

    “是。”徒白领命离去。

    裴宥静静地在书房坐了一会儿。

    明日便是除夕,国公府热闹得他这僻静的清辉堂都能听到一些喧闹声。他由窗口望出去,夜正凄迷,院子里挂着红灯笼,窗上贴着红色的窗纸。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王夫人便会亲自剪窗花,喊他一道亲自做六盏灯笼,两盏挂大门,两盏挂院落,两盏挂主厅,再亲自编一对大红色的中国结挂在门口。

    王福会往家中购置各种年货,购置之前大多会问问他有没有缺什么,有没有想要什么,但凡他说出口,王福咬着牙也会买回来。

    王勤生呢,大概会拽他的袖子:“公子,公子,听说今年的新年庙会可热闹了,我们去看看吧!”

    裴宥低笑一声,垂下眼帘。

    也不知那地府里讲不讲究过年,有没有窗花,有没有庙会。

    一片沉阒里,顾飞敲敲书房的门,便领着下人们进来:“世子,您看这些送去温府,可还合适?”

    八个仆人站成两列,手里都端着托盘,上头放着首饰、珍玩、衣料、字画等等。

    裴宥扫一眼。

    小姑娘元宵都等不得,初十便要嫁人了。

    “再加五千两银子吧。”

    那沈府的梁氏眼高于顶,攀高踩低,她带过去的身家厚一些,总不至于被人欺负得太狠。

    顾飞却是乍舌:“世子……”

    这么些贺礼已是贵重非常,再加五千两银子……要知道整个温府,恐怕都拿不出五千两银子。

    “与温大人说一声,不以国公府的名义。”裴宥又道。

    顾飞更加不解了,裴宥却抬眼望过去:“去办便是。”

    顾飞只得领命。

    顾飞带着下人们离开,书房内便又清净下来。裴宥又看一眼窗外,不知是哪个院子里放起了烟花,外头轰隆作响,倒显得他这里愈发安静。

    他展开一幅空白画卷,提笔,轻而易举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脸庞。

    待到一幅丹青画完,天已破晓,他盯着自己的画。

    王夫人总夸他一手丹青出神入化,他却怎么都觉得不够。

    小姑娘眼底的波光粼粼,他无论如何也画不出哪怕三分来。

    “世子!”徒白连夜就赶回来了,直接窜窗而入,面色罕见地苍白,“世子!那李谙,我们赶到的时候,全家都被人屠了!”

    滴答——

    笔上的墨落了一滴在女子的笑靥上。

    裴宥睁眼。

    徒白消失,清辉堂的书房消失,眼前是略沉的夕阳,穿过马车的窗帘斜斜洒入几缕。

    他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

    裴宥按住太阳穴,想要压下那股熟悉的头疼。

    “公子,要喝茶吗?”顾飞忙递了杯热茶到裴宥眼前,他瞧着世子刚刚似乎是梦魇了,显然是被惊醒的。

    裴宥却未看那茶水,沉着眸凝思片刻,朝马车外喊道:“徒白。”

    徒白马上进来,顾飞见状,自觉地退下。

    与徒白擦肩而过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徒白:“……”

    “李谙你盯得如何?”裴宥问道。

    徒白回道:“他每日巳时上值,申时下值,三日一次夜里当值,上值离家,下值归家,看起来本分老实。家中有妻无子,另有一位老母亲,平日里婆媳二人在家中做些绣活儿拿出去卖,并无异常之处。”

    裴宥摩梭着茶杯的杯沿,若有所思道:“所以,他还活着?”

    徒白讶异地抬头:“公子,徒白行事,公子放心。”

    裴宥垂下眼眸,指腹仍在茶盏上来回摩梭。

    徒白又道:“若不是昨日的意外,徒白已经将他提到公子面前来审了。”

    “不必了。”裴宥抬眸道,“你继续让人盯着他,切记小心谨慎,待发现有何异常再来回禀。”

    那梦初时他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寻了半年才得到“李谙”这一个线索,若是如梦中那般叫人斩草除根,此事便无法再查下去。

    到底李谙不过是奉命行事的“刀”,他要找的,是执刀人。

    “折道回慈恩寺。”裴宥又道,“让顾飞回一趟国公府,称我染了风寒,经书也尚未抄完,想在慈恩寺静养一段时日,另去工部替我告假。”

    徒白不由地扫了一眼裴宥脸上的伤,垂眸称是,便出了马车。

    裴宥将手上那杯茶仰面喝下。

    不怪他不信任国公府。

    若如梦中所示,他背后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这双眼睛甚至或许知道这些暗卫的存在,只是隐而不发。

    若要说谁最可能知悉他的一举一动,知晓他暗中培植了一批暗卫,国公府首当其冲。

    一杯茶下肚,头疼缓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