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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路

    路

    (——冷血动物互相取暖,不觉得很可笑吗?)

    “……阿布。”我迷迷糊糊嘟囔着,伸手抓住了眼前垂下来的那缕浅金色发丝。

    “她醒了。”我听到耳边一个温润的男声低声说,“那就还需要喝一次药。”

    朦胧中,浅金色的头发后退了。我十分不愿意它离开我的视线,于是手上用力了一点儿,想把那缕柔软的发丝紧紧握住。

    “看起来她对你的头发意见很大?”远处有人语气尖刻,拖长的尾音在我糊成一团的大脑里激起轰轰的回音。

    “她只是还没清醒,”依旧是温和优雅的语调,“喝完药让她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先走吧,西弗。”

    冰凉的玻璃瓶口凑在了我的嘴边,我被笼罩在身侧的熟悉清雅香料气息熏的十分舒服,乖乖张嘴喝下了苦涩的药汁。

    “好了,再睡一会儿吧。”瓶口离开了我的嘴唇,换成了柔软的手帕,轻轻拭去我嘴角的药汁。

    我几乎是立刻就重新陷入了安宁的沉睡。

    眼前氤氲白雾散去,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湖畔的白衣男子侧过脸,长发如雪,眉眼如画。

    不过他一开口,那股飘飘欲仙出尘脱俗的气质立刻荡然无存——“啧,你看看你,又跑去哪个泥塘打滚了?你要记得是蛇,不是泥鳅。”

    “太过分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师兄你化形肯定失败了,不然为什么人形还带着毒牙。”

    “小崽子长能耐了是吧?!修不满七周天不许上岸!”师兄伸手一把揪住我的领子,提起来甩手就丢进了湖里。

    我被灌了一口湖水,咕嘟嘟吐出一串泡泡,头顶着一团水草浮上来,呲牙咧嘴冲着岸上师兄喊,“我不修!反正雷电属性再怎么也修不成龙!我不修了!”话到最后,还带了哭腔。

    师兄神色一滞。

    “又是谁给你胡说了?”他垂眉敛目,却带出一股冷意,“刚刚也是和别人打架了?是谁欺负你了?”

    我赌气潜入了水中,只吐了几个泡泡回应他。

    “小霓,”他语气平静,“我问你,你觉得我的能力,足够修龙么。”

    隔着水,他的声音朦朦胧胧,像是在梦里似的。我想起那些只言片语的传说,说阁主曾经轻而易举修成蛟形,又进而修成了龙,可惜不久之后出了差错,内丹碎裂,堕回了蛟形。

    这件事也是族内秘辛,所有人避而不谈,怕触及阁主逆鳞——毕竟就算是堕回蛟形,阁主的能力和脾气也让其他蛇妖退避三舍。

    “足够。”我讷讷,“师兄不是曾经……”

    “看来你也知道了那些事。”师兄没有生气,只是习惯性摸着袖中的骨笛,这是他沉思时的下意识动作。“我们都不是水属性,既然我都可以,那么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修不成龙呢?”

    我手脚并用爬上了岸,瘫在湖边的白玉砖上,“师兄那么厉害,就像是天上的日月,我的那点萤火之光,怎么敢……而且,我也不懂怎么才能修成……”

    “等你历练一番回来就懂了,”师兄也坐了下来,“进入红尘,看到那些繁华烟火,看过那些生离死别,最后什么都被时间的火烧成了灰烬,落在肩膀上,风一吹就散了。等那时候,你会明白这个世界上,不论过客几何,自己的路上从来就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等你明白这个,你就能修成仙了。”

    “那修仙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似懂非懂,“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

    “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师兄摊开手心,掌心纹路浅而长,“不要怕失去,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的。”

    我也摊开手心,看着自己的掌纹。浅,仿佛盛不住任何回忆,可是又那么短,就像是所有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

    “你有你的路,别人不能教你怎么走,也不能陪你走;遇到那挡路的,你就等,等时间过去,妖最充足的就是时间,最不怕的就是等;在你达到仙境天劫之前……”师兄嘴角勾起,竟是一个平静无澜的微笑,“一切都不应该留恋。”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暗绿色的床幔,一丝光也不透。我扶着床慢慢坐起来,有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脱感。

    身上的血污已经打理干净了,透出沐浴后的清爽气息。伸手解开浅白色睡袍(原来的衣服浸透了血,这也不知道谁给我换的),我看了一眼左肩,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个硬币大小的浅白色伤疤,肩膀前一个,肩膀后一个,位置正好相对,正是射穿了我肩膀的暗器留下的。

    到底还是……活下来了啊。

    伸手掀开床幔,这一个动作我颤颤巍巍做了好几秒才成功,平时轻飘飘的床幔此刻沉重的像是灌了铅,几乎要从我僵硬的手指里滑落。

    床幔外的房间十分奢华,我只看了一眼就大概猜出来了我的所在地,八成是马尔福庄园的哪间客房。

    床边铺着纯白色的柔软毛毯,放着一双粉红色的毛绒小兔子拖鞋(……纳西莎来过了?),我试着把脚伸进去,大小刚刚好。

    扶着床边站起来,腿还有点发软。不远处的小圆桌上放着我的魔杖,底下压着一沓报纸,我走过去翻阅起来。

    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头条标题用加粗写的十分显眼,《魁地奇世界杯赛上的恐怖杀戮!》,还配有黑魔标记悬在树梢上的闪光黑白照片。

    “杀戮?”我自言自语,“听起来就像是死了几百人似的。”

    说完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该不会真的死了那么多人吧?我连忙继续往下读。魁地奇的狂欢和迷途的无知少女,误入危险的霍格沃茨学生和挺身而出的霍格沃茨教授,血淋淋的重伤濒死事件和马尔福家族的热心慈善,未知的凶手和黑暗中的危机……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把报纸扔回桌子上,伸手去拿魔杖。

    “你……还好吗?”

    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瞬间一个激灵,没有回头蹬地跃起,凌空一个翻身一脚踹在桌子上;桌子被我朝后踹出去,带着风声砸向那个声音来源。

    对方用漂浮咒稳稳接住了桌子,轻轻的放在一旁。

    是里德尔。他穿着一件浅灰色长风衣,看起来和大街上那些休闲的麻瓜年轻人没什么区别,不过他的眼睛通红——我竟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旁边的烛火还是他血红的瞳孔染红了他的眼尾。

    【是你。】我低声说。

    我的魔杖稳稳的对着他,他也不躲不闪,就这么直直朝我走来;一步一步,他越来越近,直到魔杖尖锐的杖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不是我。】

    他声音沙哑。

    我们就这么对峙着,他再次朝前一步,杖尖刺破了他喉间的皮肤,一缕鲜血慢慢渗出来,他浑然不觉,朝我伸出了手,手指轻轻在我眼眶下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