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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博浪沙张良,取消了?

    阳武县,博浪亭。

    北有德水,南有官渡。四周因河水冲刷,形成了诸多沙丘池沼。此刻已至日暮时分,远处夕阳只余些暗红,天色渐暗。寒风吹过,滩涂密密麻麻的芦苇呼啸摇摆。芦苇已经泛黄,大片大片的芦花随风飘散。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铮铮琴音,伴有极具磁性的嗓音。琴音响亮,透着些许婉转壮烈,也能听出抚琴之人心中忐忑澎湃之情。

    青年宽衣博袖,正坐于草席上。十指修长,状貌如妇人好女。身材偏瘦面如冠玉,最令人诧异的是他竟未蓄须。这时期的男子皆会蓄须,除开去势寺人或是未及冠者。秦国甚至还将剃须削发当做刑法,用来惩治犯法之人。

    若有儒生路过,必能听出青年所奏为《郑风·将仲子》。此诗看似是无知少女让情郎莫要相会,实则是讥讽昔日郑庄公。不胜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谏而公弗听,小不忍以致大乱焉!

    青年双手落于古琴。

    清澈的眸子藏着些杀意。

    他要效仿荆轲高渐离,刺杀暴秦。

    此事若成,必将令天下生变!

    “君子,冷。”

    身后足有八尺多高的壮汉走上前来,他背着杆百二十斤重的铁椎,着粗布短褐。亲自为青年披上羔裘,只是说的话瓮声瓮气的不太利索。

    张良难得一笑。

    这位是他自东夷求来的力士,能使百二十斤的大铁椎。此人无名无氏,乃东夷奴隶,力大如牛。曾徒手降服山彘,于数十人包围中取敌将首级。他足足花了百金,方才自沧海君买下力士。后来,他就给力士取了个名——铁椎!

    张良看向远处的夕阳。

    如那暴秦……日落西山!

    此景,甚美!

    十二年的苦等布局,终于要迎来最后一刻。自叶腾出卖母国沦为秦狗,三晋之后的姬韩便化作灰烬。他张氏三代仕韩,侍五代韩王,到他却是断了传承。他痛恨昏庸无能的韩王,害得韩非客死云阳。更恨暴秦,灭了姬姓韩国。

    他并非是莽撞之人,精于谋划。这些年来他枕戈寝甲,无时无刻不想着伐秦复韩。秦国灭韩乃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此仇……虽百世可也!

    昔日秦国灭韩,为收揽人心并未大开杀戒。而后又过了四年,趁着王贲率主力秦军攻燕蓟,新郑当时有不少勋贵都想让他共同举事反秦。但张良不愿做无谓的牺牲,告诉他们所为只是效仿荆轲,必死之局。纵然让他们成事,必然会迎来狠辣镇压。

    但……没人听他的。

    二十一年,新郑反。

    他们未能成事,遭受到秦国血腥镇压。他清楚的记得,那日满城皆赤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被杀的韩人尸体,韩人最后仅存的力量就这么糟蹋了。

    那日,张良麻木的行于新郑。望着那些曾几何时与他高谈阔论的热血青年,化作一具具恐怖的尸体。他心中唯有悲愤,对秦国的恨意更是愈发浓烈。

    夕阳时分,他在尸群中看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人——他的仲弟。彼时仲弟已经断气,手里却死死握着口断剑,身上大小伤口超过三十处。

    仲弟一腔热血,流尽了。

    张良亲自背着仲弟,就如年少时仲弟调皮失足扭伤了腿,由他背着。仲弟尚武,年少还曾立下宏远。将来大兄为相吾为将,你我二人共同为韩效力必能抵抗暴秦。可惜,仲弟再也瞧不见了……

    回到家中,张良只是抚琴一曲。他将所有僮仆遣散变卖家产,连他仲弟都未下葬。没别的原因,他有生之年定要亲手葬秦。国仇家恨,百世亦可报!

    但是,秦人比他想的还要快。新郑县令冯毋择即刻安排人手,彻查反秦之事。凡与之有关的,一律夷三族。秦灭韩后待勋贵还算不错,可既然换来的是反秦,那便绝不姑息,一切皆按秦法处置!

    张氏,自然也逃不过。面对秦国通缉,张良将蓄了数年的美须刮得干干净净。穿上女人的襦裙扎着发髻,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了新郑。昔日越王勾践为报仇卧薪尝胆,他亦可扮成女人活命!

    这些年来他奔走各地,也曾遭人耻笑,可他从未蓄须。一来是他被通缉,没有胡须他也能假扮成女子逃命。二来是以此明志,秦国不亡他绝不蓄须!

    他本想游说列国,合纵扛秦。

    可惜,那些人皆将他视作丧家之犬。

    韩灭了又如何?

    郑国不也被韩所灭?

    怎么,轮到你就受不了了?

    面对冷嘲热讽,张良是彻底失望。他前往淮阳,潜心修学。作壁上观,看着各国一个个步入韩国后尘。

    十七年,韩灭。

    十九年,赵灭。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至代,自立为代王。东与燕合兵,军上谷。

    廿一年,王贲取燕蓟城,得太子丹之,燕王喜败走辽东而王之。

    廿二年,王贲水淹大梁,其王请降,尽取其地。

    廿三年,虏楚王。

    廿四年,王翦破楚,昌平君、项燕死。

    廿五年,王贲攻辽东,得燕王喜。攻代,得代王嘉。

    廿六年,王贲从燕南攻齐,得齐王建。

    ……

    也是那天,张良看着秦军入临淄。

    他站在城墙,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