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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我记得辽东鲜少有尹姓。”

    尹姝心一沉,步子有些凌乱,“我祖母是辽阳人,我祖籍随了她。”

    “可听你说话时,不像是辽阳人。”

    想来是他平日审问罪人使然,他这一句一顿的招数惯会吓人,尹姝自省也没犯什么事,却叫卫骧这两句话问得脚有些站不住了。

    尹姝摸摸鼻尖,她自诩辽阳话学得像模像样,关尧平日还夸她不像客籍,卫骧是何察觉的?

    卫骧慢下了步子,“你这话音……倒像是苏杭一带的。”

    尹姝攥紧衣袖背过手去,她自己都未察觉,她走下的这一步使足了劲,印迹极深。她如今知晓陈状元被卫骧问话时是如何心境了,一问一个准的本事可不是任谁都有的。

    “大人明察,民女早年跟随祖母在杭州府钱塘县为生,祖母因操劳而拖垮了身子,不好再奔波,遂二人一道回了辽阳。”

    “钱塘县?”提起这三字,他话中的锋芒似是浅淡了好些。

    “是。”

    “钱塘江潮闻名,早年去过一回,不过日子赶得不巧,是小年那两日,潮水着实算不上大,倒是一大憾事。”

    小年观潮?尹姝有些迟疑,“大人大抵是弄错时日了,小年廿四那日不起潮,初一至初五又或是十五至廿日才看得上潮。不过虽说以钱塘县以江盛名,可如今海宁县才是观潮圣地,十万军声半夜潮,那才是宏伟壮阔。”

    卫骧转身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挑,落下了眼底的光,“是吗,那应当是我记错了。”

    他步子快了起来,尹姝落在了他身后,她见着他愈发远,也不急着追。卫骧的心思她可是第二回见了。

    哼,他哪儿会记错,不过是拐着弯试探她罢了,她才不着道。

    ……

    往邹仕轩家中去时必会经过邹氏的老宅子,青天白日也没个人气,瞧着也像个死宅。

    见尹姝多看了两眼,卫骧问道:“这是哪儿?”

    “邹家老宅,邹氏与元娘住在这儿。”

    卫骧看了两眼,竟转而往内去,尹姝也未料,“诶,大人。”

    宅子院内外被拾掇得极好,筛簸齐整摆在院墙一侧,石阶上摆着两对洗净的棕麻鞋,进了屋内还能见房梁上悬着的腊肉。

    入了廊有东西两间房,只看上一眼就知是谁的屋子,“她婆媳二人是各住一间?”

    “是啊。”尹姝往内探了探,既来了顺道办件差事,“大人,我替元娘去拿些钱。”

    “嗯。”

    卫骧倒未踏入内室,三五下扫了眼,“屋内并无邹元氏丈夫的物件。”

    尹姝正照着元娘所言在箱笼翻找,“是,头七那日都给他烧了去。”又想到了什么,尹姝接了句,“邹婆婆还叫人扎了一纸人,做成了元娘的模样,也给他烧去。”

    卫骧听闻,眉间微蹙,对此不敢苟同。

    尹姝仍旧在那言语,“说是叫元娘去地下伺候邹平轩,还说什么如此他也不至于孤寂,能有人说得上话。我瞧着就是欺元娘势弱罢了,既要热闹,怎就不合家一道去了,给她自个儿扎个一模一样的纸人?好叫邹平轩在底下母慈子孝、阖家天伦之乐的。”

    卫骧嗤地轻笑一声。

    “元娘就是脾性太好了,旁人说她,她不还嘴,只是笑,过两日就都忘了。”尹姝柜中翻了个遍,竟什么也没有,她扭头就往邹氏的屋内去,只随手开了两个匣子,便在其中找到了两贯钱,她随手捞了一贯出来。

    “她先前与我说,她婆婆总盯着她手上的那三五钱,趁人不在偷藏了去,她这些年攒了不少钱都在她婆婆兜里了。”她屋里找不见,去邹氏屋里看看就成。

    “她做何营生?”

    尹姝回了元娘的内屋,又往箱笼中搜弄了一番,“算不得营生,平日卖些绣娟,她丈夫还在时,还能做些嫁衣,如今避讳了,若真要说,算得是绣娘吧。”

    “绣娘?”

    “是啊,城中的新妇姑娘们多是会做些针线活养家。”话音刚落,尹姝察觉这话从她口中说出似有些不对味,她又添了句,“自然,也是有姑娘不做绣娘的。”非但不做绣娘,还专挑着仵作一行一头扎了进去。

    “你手中的是什么?”

    尹姝垂眸,见自己才从箱笼中找出的物件,“元娘的荷包。”

    “拿过来我瞧瞧。”

    尹姝乖巧递上。

    卫骧看了两眼,“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鸳鸯啊。”荷包时日过久,丝线已褪去色,只能依稀从绣纹中辨出。

    卫骧又问:“她平日都带在身上?”

    “是,她从不离手的,这一回是走得急,没捎上。”

    卫骧看了眼箱笼,上头摆着的七八个荷包,明眼一看就知是近日做的,又看了看手中这支,缝补针线已换了三道,囊衣已被磨糙,收口的红绳也看不清本来着色。

    “你可知是谁相赠?”

    尹姝静默了片刻摇摇头,“不知,从未见她提起过。说不准只是自己做的罢了。”

    “若是你,数年单单留着这一只荷包,不舍割弃,是何缘由?这荷包又与谁相关?”

    四目而视,卫骧似在她身侧筑起高墙不容她逃脱,她试图闪躲:

    “心上人?”